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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門,他便見門外放著把椅子。

今日葉珉雖然醒了,大長老也沒有再上山的意思。但楊心問疑心重,把這群人的話全當放屁,依舊擔心賊人夜間偷襲,傍晚時便提了劍坐在門口。

聽見開門的聲音,他回頭便望見了葉珉愣神的模樣。

「大師兄好些了?」楊心問吸了吸鼻子,聞到一股子皂角香,皺眉道,「怎得還是去沐浴了?仔細著又要著涼。」

葉珉許久無言。他張了張嘴,想問他為何坐在此處,可尚未問出口,他便自覺答案昭然若示。

他瞧著楊心問的眼,神色微動,半晌才移開了視線,輕笑道:「不礙事,我與安道不同,自小身強體壯,少有病痛,輕易不會著涼。倒是小師弟你,瞧著已是許多日未曾合眼了,快些去睡著吧。」

楊心問搖了搖頭:「給你下毒的人還沒找到,你一個人不安全。」

「哦?」葉珉笑著,往前走了兩步,俯身湊到楊心問面前,「小師弟這樣擔心我?」

他湊近了,看見了楊心問臉頰邊的傷痕。傷口已經結了痂,也不知道深不深,葉珉心想,這樣的臉蛋,若是留了傷口,著實讓人惋惜。

可又想著,這樣的模樣,便是留了傷口,長大後瞧著也是別樣的風情別致。

「自然是擔心你。」楊心問說,「不然我為什麼要守在這兒?」

「我這毒不是誰下的。」葉珉說,「只是未曾想心青葉對這毒起了作用,方鬧出這些事端。」

「那是怎麼中的毒?」

「明日你醒來,要知道什麼我都說給你聽。」葉珉伸手拉住了楊心問的胳膊,牽著他往雲韻觀走,「只是今夜你好生休息著……不過三四日,你瞧著已經清減了好些。」

楊心問一心想知道那毒的事,再加上念著尚且生死不知的陳安道,哪裡睡得著覺。

「我不困。」他說,「你不說,我也睡不著。」

葉珉推開了雲韻觀的門,見他跟個釘子樣的站在門口不動,勾了勾嘴角,露出很是無奈的模樣,開口道:「我之前送你的陶塤,可還帶在身上?」

楊心問自打從陳安道那裡討到了乾坤袋之後,便什麼東西都喜歡往裡頭塞,聞言立馬掏了掏衣袖,自乾坤袋裡拿出了那陶塤。

那陶塤的青花紋案在月色下越發透亮。葉珉接了過來,問他:「可有吹過?」

楊心問實誠地搖了搖頭。

「那我吹給你聽。」他說,「一會兒就能睡著了。」

楊心問頂著眼下的烏青,梗著脖子梗了許久,才咬咬牙道:「好吧,明日你可不能再拖著不講。」

「自然。」

他進了屋,脫了鞋便躺下了。許多日沒有睡過正經覺,他只覺得渾身上下的骨頭在碰到床板的那一刻便猛地癱軟了下來,傷處的疼痛慢慢涌了上來,他像個被颳了鱗片的魚那樣躺在砧板上,便是再有人要拿刀砍他,他也沒了氣力再反抗。

偏偏心裡頭亂得很,兩隻眼睛瞪得跟銅鈴樣的,思緒紛亂,哪裡睡得了覺。

夏蟲嗡鳴,那輕調自蟲聲中冉冉升起。

不知名的曲調自屋外盪來。幽深哀婉,悲戚動人,楊心問扭頭去看,只能看到紙門外透過的月光,泛著溫潤的白。

像是能在夏日勾起人秋思的樂聲。楊心問第一次聽到塤聲,只覺得這樂聲似水,似荷塘水面,倒映著如墨夜色,深秋水寒,荷花已敗,只剩荷葉連連,邊緣卻已經微黃捲曲,落了秋色。

楊心問閉上了眼。世俗如他,一時間也不免沉浸在了這塤聲之中。思緒漸遠,那樂聲也似慢慢抵達了莊周夢蝶之境,辨不出是蝶夢還是莊公之夢。

師兄明日可會回來?

「只可惜,他自出身便體弱多病,吃得藥比飯還多,而且靈脈不通,日後也難有長壽。」

那個死老頭。

楊心問在夢裡亦聽到了這句話,可卻不是在霧淩峰上,而是在天矩宮前。

陳安道也在,就站在他身旁淋著雨,聞言不怒,反而點了點頭,附和道:「確實如此。」

夢裡的楊心問更肆無忌憚些,聽到這句話怒急攻心,一腳便踹在了陳安道身上,怒喝道「你敢!」,然後把人按在地上胖揍了一頓,一邊揍一邊罵還一邊哭,到了最後,自己為什麼打人也忘了,只是看著鼻青臉腫的陳安道,越發氣惱。

次日,他是叫自己平白氣醒的。

日上三竿,他在滿室的燥熱中醒了過來。楊心問已有幾日未曾沐浴,雖通了靈脈的人身上污穢雜質少些,但也經不起這樣邋遢。再加上天氣轉熱,肝火旺盛,楊心問一睜眼,便寬恕了葉珉偷偷去洗澡的事,自己也拿上了皂角和衣物,奔去了樊泉洗浴。

待回來時,他濕發未乾,隨意地披在肩上,晚風過山崗,吹得人心裡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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