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夷光半躺在雪白的狐狸裘被裡,臉頰的濕潤轉瞬即逝,她觸著這點溫暖,清淺的微笑猶如一輪明月:「你也要注意身子,妾明日還等著陛下。」
喧鬧聲簇擁著元禎漸行漸遠,在某一時刻的一個點上,椒房殿終於恢復了死水般的安靜。
商音進來,掖了掖被角,抬起身發現蕭夷光死死攥著被角,白皙手背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她以為七娘放不下蕭岧,嘆了口氣低聲勸著:「皇后娘娘,不拘蕭刺史入京是什麼處置,您都不能再插手了。陛下只追究了蕭刺史一人之過,放過了蘭陵蕭氏滿門,已經算得上宅心仁厚。」
「您想想,您的舅母表姊妹表兄弟,這些人又有什麼過錯呢?刺史怕他們拖累自己,上至六十歲老婦,下至六歲稚童,不全都被逼著自盡,又一把火燒了,連屍體都沒有存下來。」
蕭岧被生擒,等到押送入京的那日,他見到元禎,會不提那日密室的陰謀嗎?
蕭夷光不安的情緒在心底洶湧,心底隱隱約約覺得蕭岧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阿舅罪有應得,我幫他籌謀過,是他一意孤行才落得這種下場。我已經看開了,如今所擔心的不是這件事。」
那是什麼事呢?
商音想問,卻見皇后已經闔上雙眼,眉心皺成一團,她也不便多問,就端了燭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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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岧謀反,以朝廷大獲全勝結束,此戰不僅奪走了蘭陵蕭氏的兵權,消滅了荊州益州的勛貴割據,也讓元禎的手中的權柄達到了頂峰。
元禎砍了幾個阻攔的世家,強硬的任命劉芷為益州刺史,另一出身寒門的官員宋琦為荊州刺史。
世家們明面順從得像綿羊,私下裡卻叫苦連天,雖說他們內鬥得厲害,但碰到外敵就團結的如同一塊鐵板,數百年間只有他們控制天子,還沒有天子敢踢鐵板呢!
可是經歷過羌人之亂,元禎已經控制了全部的兵權,她麾下帶兵的將領除了鄭氏,其餘的如劉芷、柳恆等,無一例外出身寒門。
西河毛氏曾想要收買勾結寒門將領,話還沒說完,就被綁了送進宮去,第二日滿門發配到交州,由虎豹騎親自護送。
世家們見此慘狀,紛紛熄了心思,不敢再與元禎叫板。
歲月不居,時光如流。
一晃就來到了年底,建鄴的好事接二連三,除了蕭岧謀反被鎮壓,羌人也遣使要求停戰,最重要的是陛下與皇后和好如初,宮裡的婢子們也能鬆口氣,這個新年過得熱熱鬧鬧。
每逢年節,或者是陛下皇后的生日,宮裡的婢子們雖然能穿上新衣,得些賞錢,但也格外的忙。
好在後宮只有皇后一人,比起先帝元景百花爭艷的後宮,少了些勾心鬥角,就算是做事,宮婢們也覺得痛快。
更何況今日兩位主子先後出了宮,連女官女史們也圍爐去磕爐果,宮婢們更是樂得自在,躲到清靜處抹起了葉子戲。
鄭鑾千里迢迢,押送著蕭岧回到了建鄴,元禎送蕭夷光去左僕射府後,馬不停蹄的來到詔獄。
她要親自審問這個罔顧皇恩的叛臣。
木頭橫樑突兀的橫出來,鄭鑾眼疾手快的伸手護住:「陛下,小心磕著頭。」
詔獄的通道曲曲折折,有的地方僅容一人通過,因為這個多是看押罪大惡極之人,為了防止他們逃跑,所以匠人在修建時就多花了心思。
「蕭岧此賊,端是與眾不同,看著蜀王說了千刀萬剮,照樣吃吃喝喝,還說要有要事要稟告陛下。」
她們來到詔獄最深處的監房外,這裡陰冷幽暗,牆壁上飛濺著黑褐色的陳年血跡,正裡頭坐著一精壯男子,正在狼吞虎咽的吃麥飯。
元禎緊了緊大氅:「銬他出來。」
獄卒打開門,奪下蕭岧手中的飯碗,將他綁到十字木架上,然後又去火盆里舉出烙鐵,只要元禎一開口,這黃紅的鐵塊就會貼到蕭岧的身上。
蕭岧見了,勉強挺直腰板,口中卻求饒:「不要打我!你們問什麼,我全都招!」
鄭鑾俯到元禎耳邊:「陛下,此賊許是見大勢已去,是一點苦頭都不肯吃,問什麼答什麼,自被捉住,只挨了頓鞭刑。」
怪不得精神這麼好,還那麼有胃口。
不用問,蕭岧晃著腦袋,將家底全都抖了出去:「我三歲讀書,五歲進學,七歲學騎射,十四歲娶了王家郎君,十六歲同范陽盧氏的寡婦有過一腿——」
「呸!在陛下面前,你也敢污言穢語!」
獄卒一鞭子抽上去,嚇得他想躲不能躲,繩子將脖頸都勒出了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