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不待其他二人有所反應,謝真一先失手打碎了粥碗,她的手無力垂下,連小小的湯匙也握不住,任由它跟著墜在地上,在一地破碎的瓷器上又開了朵花。
元禎的銀箸還停在面前的螃蟹清羹里,皇后懷孕的消息好似晴天霹靂頭劈下,她維持著原有的動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丹陽的腳釘在原地,看了看同樣驚愕的謝七娘,她還以為阿姊已經移情別戀,覺得這個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就斂去了興奮:「阿姊,孟醫佐說皇后娘娘有孕,已經一個半月了,之前的那些症狀都是正常的。」
「這是好事呀!」
壽春先反應過來,她這個侄女子嗣緣淺,好不容易能迎來一個,雖然生母還在軟禁中,也不能忽視:「陛下,懷孕這的人最容易多想,用過飯後您就去瞧瞧皇后吧。」
————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謝七娘,元禎賴在御座里,不是嚷著腳痛,就是說腿軟,總之像不想上學堂的稚童,一邊好好的答應著壽春,一邊屁股都沒挪動半分。
拖到最後,宮門都快落匙了,壽春一把推過閒置已久的四輪車,教宮婢們抬也要將天子抬進椒房殿,元禎這才不情願的站起來,口中辯解道:
「有孕的人嗜睡,萬一皇后睡下,朕再去驚擾,總是不好的。」
壽春親自送她走出明光殿,將人按在步攆上:「皇后知道你能去看她,高興還來不及,陛下就別磨蹭了。」
內臣們肩扛步攆,步子輕輕搖晃,元禎迎著拂面而來的夜風,以手撐著腦袋,心情也一上一下的起伏。
隨著長長宮道的一點點消失,她看到椒房殿外火紅的燈籠,心臟猛烈躁動著,舌尖也莫名嘗出一點苦澀。
她極想去椒房殿,但想到橫在兩人中間的鴻溝,又不敢去,倘若蕭夷光悔恨之餘,再坦白出從前許多欺瞞著的事情,那兩人今後該怎麼辦?
朝臣們請求廢后的奏疏,不是沒有提過皇后之過,林林總總,說什麼的都有。
元禎像掩耳盜鈴的孩子,不聽不信,將這些奏疏全都扔到庫房生灰,其實她更忐忑這些過失真的從蕭夷光請罪的口中說出來。
……
走下步攆前,元禎命人將皇后有孕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到并州鐵騎的軍營里,相信有親情的加持,蕭恪會更快的放下對朝廷的疑慮。
丹陽已經將她要來的消息提前告訴了椒房殿,踏進宮門,元禎便望見殿前烏泱泱候著一群人,最前面的人抬起頭,許是望見如流水游龍般的鹵簿,率先跪下行禮:「妾見過陛下,陛下萬歲。」
「都起來吧。」
元禎左手撐杖,右手虛扶一把,不經意間觸碰到蕭夷光的側臉,像是摸到了清晨的瓦礫,冰冰涼涼。
她這是在外面等了多久?
自己若是不來,還真能站一夜?
就算皇后在軟禁中,就算她的阿舅想要推翻大周的江山,元禎也問心無愧,不曾缺了短了她什麼,她怎麼還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元禎有點惱火,示意苟柔給她披上件薄薄的狐裘袍。
往常她一個月倒有二十九天住在椒房殿,對這裡的桌椅箱籠都熟悉得緊。
數日不來,椒房殿陳設雖然照舊,空氣里還散發著好聞的龍腦香,元禎卻感到束手束腳,像是去了陌生的皇親府里做客一般。
蕭夷光接過宮婢的茶奉上,卻被推拒了去。
第89章
元禎淡淡地瞄了眼她烏青的眼底:「你的精神不好,這些事讓底下人來做就好了。」
孕期里的坤澤本就多愁善感,更不要說再次要面臨家亡人散的蕭夷光了,她能強打精神,擺出笑臉迎著元禎,就已算是心志極為堅韌的。
可寥寥數語,元禎態度冷淡到像是放涼的白水,蕭夷光咬唇淚光閃爍,面色比照在地上的月華還淒白。
手臂粗的蠟燭一氣燃了十多支,插在燭台上做成蜿蜒的小山狀,照得椒房殿亮堂堂。
元禎垂眸盯了會靴尖,目光瞥到地上的影子,倒在地上的影子飛快的用手揩了下臉,肩頭也抖了抖,像是在極力忍住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