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事舍人顧七娘是太女的親信,她這會來肯定是有要事相告。
果然,顧七娘代太女安慰她一通,並保證:「將軍是大周的棟樑之材,殿下不會教將軍繼續受委屈的。」
柳恆聽了高興,卻又擔憂太女會提什麼殺父弒君的要求,正當她猶豫時,顧七娘卻什麼都沒提,就起身告辭了。
第二日上朝,大王果然換了種臉色,非但不再為難她,還賜了彩緞百匹,調和她與袁超間的矛盾。
回到班房,柳恆打探到,江州刺史鄭伯康面對羌人數戰連捷,上書婉拒了并州鐵騎的支援,所以那三萬鐵騎依舊駐紮在建鄴周圍。
而大王怕虎豹騎內訌,讓蕭氏鑽了空子,所以才停下提拔高虢的腳步,回過頭安撫她,教他們一致對外。
不用說,鄭刺史之所以能上書,定然有太女操縱的手筆,柳恆記下了她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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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蘭收走大氅,又端來一碗蜜水,神秘秘道:「苟女史出宮了,殿下先喝碗蜜水暖暖身子吧,奴婢保證不與女史說。」
黑陶缸里的小魚突然跳了下,盪起圈圈漣漪後,就搖著尾巴快速鑽進假山石里。
推著四輪車過去,元禎抓了把魚食,邊捻磨著撒進去,邊漫不經心道:「孤剛從外頭回來,口正渴,你還送這些甜膩膩的東西進來,是想渴死孤嗎?」
「奴婢不敢,奴婢這就讓人倒茶。」
方蘭也不多纏,旋即叫過門邊侍立的婢女:「把蜜水端走,再倒杯茶來。」
元禎不去管她的茶,徑直進了內間,屋內沒有點燈燭,只有她送的夜明珠掛在羅帳上,幽幽的冒著綠光。
等走近了,她才發現床邊倚著個人:「我還以為你不在宮裡,怎麼也不讓人點支蠟燭?」
半邊身子靠著一摞錦被,蕭夷光見元禎回來,起身相迎,懸空的腰卻一酸,差點讓她跌回床里。
「慢一點,慢一點。」
隨著她一歪,元禎的心也跟著提起來,她坐在四輪車上束手束腳,只能幹著急,就疊聲喚著宮婢:「來人,來人,商音呢?」
「別喊了,人都不在。」蕭夷光平日騎馬打球,身子還算敏健,很快站穩,推上元禎走到案邊,又去點了兩隻燭台。
火焰竄了上來,將她的背影在牆上拉得極長,蕭夷光端著一支折回來,語調里不知是氣還是笑:
「她們在殿裡說話被胡傅姆瞧見,說是不合規矩,就一塊趕去抄宮規了。」
元禎白日沒有回宮,聽到此話,便問:「阿柔去哪了?怎麼也不攔一攔?」
「曹將軍在建鄴剛賃了處屋子,今日安家,她去幫忙了。」
曹楚為了苟柔,放棄了京口營寨牙門將軍的職位,也將酒坊令交給了張十一郎,毅然跟隨元禎來到建鄴,後被任命為太女舍人,專司太女出行的禮儀和禁衛。
東宮舍人共有八位,都有值事房可以安置,苟柔嫌棄值事房太冷,就親自給她去找房子,這幾天一直在忙這件事。
「怪不得我方才進來看不著人,殿中無人伺候,就一點生氣也沒有,這胡傅姆,倚老賣老,著實可惡!」
胡傅姆是王后派來的,能做出這等事,自然不是自作主張,肯定是有王后的吩咐。
元禎一時動她不得,只能在背後罵幾句解氣,罵完傅姆,她見蕭夷光淡淡一笑,尋出了把銀剪子修剪燭花,便問:
「你平素愛讀書,東宮書最多,怎麼不找幾本來打發時間?」
提到書,蕭夷光拍下剪子,走到博古架前取下兩本書,丟到案面上:「還不是傅姆,將殿中其他書都收走了,又拿了這兩本過來,教我逐字背誦。」
元禎定睛一看,發現一本是《坤戒》,另一本是《坤則》,上頭平滑如鏡,一點褶子也沒有,看樣子明月婢一頁都沒動。
想來也是,她那麼驕傲的人,怎麼會可能會認同書上的荒唐字句,果真窩在深閨中相妻教女呢?
陪著笑,元禎揚手將書扔進三足大火盆,很快書上冒起黑煙,散出來的氣味也腐臭不堪,像極了書里的混帳話。
她道:「你不必放在心裡,等傅姆回來,我一定好好說說她——是誰!」
窗紙上划過一個大黑影,長得又高又瘦,衣裳都飄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