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娘子與嘗食監劉先忙碌了一整日,提前油煎了一隻去了四蹄的乳豬,連同肉汁與豬肺放進大鼎中。
另外兩鼎則分別熬煮了十四尾魚乾和兩隻去尾臘兔,魚兔不僅色香味美,經大火燉煮油炸後軟而不亂,擺放得也整整齊齊,越發襯出王太女昏禮的莊嚴肅穆。
壽春在命婦中地位最高,她先挖了一勺肉汁,澆到金黃的稷米飯上,分別餵給兩位新人。
丹陽奉肉,鼎中每樣肉食都需新人依次品嘗。跟在丹陽背後的是高王后長女,尋陽縣主元紈,同作為太女親妹,她手中托盤上放著醋醬、醃菜和肉醬三味小菜。
最後一雙枯瘦暗白的手奉上酒爵,裡面果香四溢,元禎先抿了一小口果酒,又與蕭夷光交換過酒爵,這時的酒中多了絲美人口脂的幽香。
馥郁迷人,元禎多吞了兩口,頓覺舌尖生香,像是在親吻八娘的朱唇榴齒,她冷白的臉色染上酡紅。
「妾恭賀殿下、太女妃鴻案相莊,子嗣綿長。」
迷醉的眼睛清醒,元禎笑容凝住,疑惑道:「你是……桓三娘?」
向新人奉食的重任,一向由沒有喪偶或和離的親眷擔任,圖個福氣綿長,桓三娘與王室沒有瓜葛,怎麼能由她侍酒?
元紈瞥向桓三娘平坦的小腹,語氣里止不住的得意:「阿姊去長安後,三娘就嫁給了大兄,前日醫工說她已有兩個月的身孕,恰好逢著阿姊大婚,阿母就教她來沾沾喜氣。」
臉頰上脂粉厚重,掩不住桓三娘的憔悴姿色,她躲閃開元禎的眼神,在元紈面前唯唯諾諾。
僅僅三個月不見,這朵紅如雲霞的牡丹顏色俱褪,在元燾的後宮中殘敗。
搶走阿姊的備選妃嬪,還將人放到同牢禮上宣布孕事,這到底是來沾喜氣還是來耀武揚威?
眼中醞釀起風暴,不等它攪個天翻地覆,元禎喘口粗氣,生生按回心中,語氣僵硬地教二人下去。
今日能奪坤澤,明日就敢對太女位下手,若不是不願拂了明月婢的臉面,她非要叫元燾進來呵斥一通。
青廬內浮現尷尬,壽春面上也惴惴不安,怕元禎忍不下這口氣,當著八娘的面與元燾爭搶起坤澤,她忙示意兩位命婦撒帳,又使眼色教桓三娘退下。
「一撒榮華與富貴,二請金玉滿廟堂,再請萬事隨心意……」
命婦們唱著撒帳歌,向暖衾香枕上稀里嘩啦灑滿花生紅棗桂圓,口中喜氣洋洋的祝福充盈於進新人耳中。
目送走瘦弱柔美的桓三娘,纖眉一挑,蕭夷光笑著望了眼元禎,眸光繾綣,無限情意的柔軟下,藏著若有所思。
廣陵王膝下有子女十餘個,卻無一個孫輩,倘若桓三娘腹中的孩子是乾元,那這個孩子將會成為廣陵王易儲的最有力理由。
若要穩固元禎的地位,最好的辦法就是儘快誕下健康的女兒,徹底打消廣陵王對元禎能否延續血脈的疑心。
……
舉行過一系列熱鬧儀式,壽春縣主將心放回肚子裡,她端了兩支龍鳳喜燭放到鸞帳外,指著笑道:「這喜燭是要燃到天明的,可千萬別提前吹滅了。」
見元禎與八娘皆頷首不語,面帶紅雲,她覺得怪有趣,笑著將青廬中其他人帶走,唯恐擾了她們的洞房夜。
命婦們一走,兩個柔若水草的宮婢走進來,齊齊給喜榻上的兩人行禮:「奴婢們給太女、太女妃淨面寬衣。」
兩名宮婢身量容貌差不多,一名靜娘,一名心娘,都是王后宮中人,如今撥到蕭夷光身邊伺候。
她們手腳麻利,卸妝寬衣樣樣拿得出手,靜娘為蕭夷光褪去脂粉,心娘替她褪下絳紅大袖衫,手又自然拉開蕭夷光鎖骨前的交領。
白皙的春光一閃而過,蕭夷光按住她作亂的手,抬眼卻對上雙無辜的眼睛:「你在做什麼?」
心娘眨了眨眼,楚楚可憐道:「太女妃恕罪,奴婢奉王后之命,特來伺候您與殿下行房。」
元禎由苟柔服侍,已經更衣洗漱完畢,她獨自推著四輪車進來,聽到心娘的狡辯,便道:「這裡不需要你們伺候,都去歇著吧吧。」
但凡為奴做婢的,身子裡都生著懶骨,若是碰到得閒的時候,絕不多做一指頭的事情。
豈料心娘與靜娘偏偏是兩個例外,聽到元禎要趕她們出去,竟一塊跪下,「殿下身子不便,奴婢二人想要做殿下的腿,若今日出了青廬,王后一定會責罰奴婢的。」
她們鬢髮鬆散,模樣舉止輕狂,蕭夷光還有什麼不懂的,這兩人真正的「用途」怕不是伺候她,而是在床上伺候元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