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了孟醫工的提醒,元禎照例咽下有毒的食物,然後在不知多少雙監視的眼睛前,她又不動聲色地喝下大量水。
只有等殿中剩苟柔一人時,元禎才用手指扣嗓子,胃裡翻江倒海,強迫自己全吐出來。
在庖廚的陳大娘子每日會多做些燒餅小菜,由苟柔藏在衣衫下偷送進東宮。
丹陽知曉實情後,也會尋藉口邀她到自己宮中用飯,備下精細飯食,看元禎大快朵頤。
日復一日,元禎只靠餅菜充飢,時不時去丹陽那裡打打牙祭,身子卻越發有了氣力,為防下毒者看出端倪,她甚至要靠塗鉛粉掩飾唇上的血色。
元禎的偽裝成功瞞過所有人眼睛,廣陵王為她「孱弱」的身子削減了大半昏禮的瑣碎,若不是元禎堅持親迎新婦,他甚至還想過由丹陽或元燾代替。
昏禮定在桂花飄香的正秋後,五穀豐熟,金風送爽,正適宜舉辦一場喜事,來安撫因羌人臨江虎視而惶惶的人心。
迎親前一日,宮中將聘禮送到蕭瓊新購的宅子裡。這段日子,陸陸續續有五六位蕭氏堂表親逃到江南,他們在州縣任官,聽聞羌人禍亂後,俱帶著家小投奔蕭瓊。
元禎求賢若渴,特意使張十一郎去聘他們擔任官屬,東宮中還招納了許多淪落到江南的俊才,加起來共一百餘人,時人稱之為百六掾,以為美談。
這樣一來,相國府安置不下許多人,蕭瓊乾脆另購了屋舍,讓八娘也能在新屋中出嫁。
廣陵王出手闊綽,元禎是他的長女,也為了炫耀實力,震懾江南士族。他給蕭宅送去了黃金兩千斤、彩緞兩千匹、鹿皮貂皮兩百張、瓔珞瑪瑙珠寶五十抬。
聘禮多到令人咋舌,蕭瓊命人拆掉正堂的屋頂,又擴建了門框,才勉強安置下聘禮。
誰也料不到廣陵王能為一個病秧子花這麼多銀子,來道賀的賓客都特意去正堂,觀摩堆成山的聘禮,嫉妒得眼睛都紅了一圈。
迎親的隊伍聲勢浩大,先有虎豹騎開隊,後面是兩部鼓吹,鼓吹中間香鬢麗影,三十六位婢女如花似玉,環著兩輛翟車緩行。
道路兩邊人頭攢動,挨山塞海,百姓們爭著來瞧天下第一美人出嫁的盛況。
世家子們自恃身份,卻也想一睹蕭八娘芳容,坐在路邊高樓上搖扇子,盯著綿延的車隊,想想蕭八娘的美貌,想想王太女的病體,心底無限惋惜。
元禎身著交領光袖玄袍,坐於第一輛車中,她雙腿不便,只能棄馬坐車,但看到窗外如潮的人流,她掩不住唇邊的喜意。
鑼鼓喧天中,蕭氏諸親將人攔在宅外。郎君女郎們手持竹竿木棒,一邊笑著調戲元禎,一邊躍躍欲試,發誓要給娶回蕭八娘的太女殿下一點顏色看。
百般刁難新人乃大周昏禮舊制,為得就是確立坤澤在妻婿府中的地位,連王太女也不能免俗。
他們手中的竿子比元禎的手臂還粗,一竿下去,怕是竿沒斷,元禎的肩膀先折了,眾人都為她捏了把汗。
眼睛閉上,元禎都已經做好承受杖擊的準備了,忽然英娘疾步從院內走出,制止了郎君女郎們的沒輕沒重,笑意吟吟地傳話:
「八娘說要免了攔門,且讓太女將催妝詩念幾首來聽聽,若是做的不好,八娘可不出門。」
圍觀的人促狹大笑,像銅鼎中的水在沸騰。元禎溫柔笑了笑,沒有用坊間慣用的催妝詩,而是念出幾首自己為八娘寫的詩。
一首賽一首精彩,既有情調又有韻味,贏得滿堂喝彩,蕭氏的娘子們互相點頭,心甘情願地讓開身子放行。
念完三首,元禎也進了三重門,最後一重門,眾人不依還要她再做三首詩,鄭鑾做為儐相,嫌他們磨磨唧唧,帶著虎豹騎大聲道:「新婦子,催出來!新婦子,催出來!」
催促的聲音震天動地,壓過了蕭氏阻攔的笑語。
門一響,蕭夷光團扇遮面,腰間懸著枚觀音白玉佩,王遺姜和英娘的攙扶下,二足相躡,每蹈於半,款款而出。
頭戴象徵太女妃身份的五翟冠,大袖連衫也藏不住蕭八娘窈窕的身段,絲履緩步從容,舉止優雅美妙,無論是相貌還是氣度,都世間罕見。
在場的賓客眼睛都直了,他們不是外戚就是宗室、重臣,也曾見過美人無數,八娘路過時,卻都忍不住傾前身子,忍不住去探索團扇後的容貌。
扇后冠上懸著九串瑪瑙圓珠,珠子大小均勻,個個價值連城,與蕭八娘的風華十分相稱,更攔住了賓客們偷窺的目光。
太女牽著八娘,馬上要出門了,蕭瓊偷偷擦了下眼角的淚,給旁邊年輕的郎君娘子們使了個眼色。
他們扔下大杖,笑嘻嘻地攔在婚車前不許元禎走,要走也可以,但需要拿出銀錢「買路」。
鄭鑾搖了搖哐當響的銀袋,倒出兩大捧銅錢,往天上一拋,周圍的賓客都想要沾點新婦的喜氣,紛紛彎腰撿拾,無人再顧著攔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