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早起練武,小郎君臉上沒有半點喜色,反而咬牙把淚水逼回去。在廣陵王的言傳身教下,即便年紀小,他也知道只有「蠢貨」和「廢人」才不配進崇教殿。
壽春見狀,連忙使了個眼色給丹陽,教她趕快將郎君們帶走,免得元叡又吹毛求疵。
鴉項槍拋給師父,丹陽攏著人出去。元叡只當看不見,他跌回虎皮榻,痛苦地扶著額頭,嘴邊的肉微微抽搐,好半響,才緩緩道:
「小妹是孤這崇教殿的稀客,這回來是終於肯送娥兒他們來習武了?」
「他們想習文習武,我自會請師父來府里教,你這崇教殿跟閻王殿差不了幾分,他們哪能吃這種苦?」
元叡眉頭舒展,爽朗笑道:「放著孤這最好師父不要,還想找什麼人教?說吧,小妹到這來,是為了什麼事?」
方才看丹陽舞槍入了迷,壽春想起八娘的事,登時柳眉倒豎,氣咻咻道:
「今日我不為旁的,就是來跟大兄討個公道。平心而論,蘭陵蕭氏蕭八娘,家世如何?」
笑容僵在臉上,元叡不舍對幼妹發火,只眸色陰沉道:「你提她做什麼?」
「大兄只管回答我!」
元叡不情不願道:「蘭陵蕭氏四世三公,她阿母曾是左僕射,其姊又是會稽郡太守,八娘出身名門。」
「好,家世不俗,配天子都容易,那麼八娘容貌又如何?」
「哼,天下人誰不知道蕭八娘?孤可聽說了,自她住進相國府,門口日日有紈絝徘徊,就連公狗路過,也要對著大門叫幾聲。」
鐵手幾乎要將案子震裂,元叡甩袖就要走:「你可別給那羅延當說客,這坤澤容貌妖媚,性子必然水性楊花,孤豈能容她?」
容貌就是容貌,與性子能有什麼牽扯?大兄就是迂腐不堪!
壽春也有了氣,抓住元叡袖子不放,她力小,被拽得踉踉蹌蹌,跟在後頭嚷嚷:
「你自己不好坤澤,宮中都是些什麼歪瓜裂棗,還不許小輩娶個貌美的?再者說了,恆奴又找桓三娘又納王四郎的,不一個個也沉魚落雁?怎麼不教他遣散了去。」
元叡站住腳,後背跟著撞上一個頭,他無奈轉身,扶著剎不腳的壽春:「他們能一樣嗎?那羅延身子弱,倘若對蕭八娘、她、她唉。」
他的心情複雜,又不能對旁人說,只好用長嘆代替。
元叡身高九尺,能舞動重達九十斤的大桃刀,拉開十二石大弩,一拳能打死一頭老虎。年輕時他南征北戰,練出一支百戰之師,就是亂世梟雄蕭續也要忌憚三分。
都說將門生虎女,誰能料到自己的王儲比路邊的草還弱,竟站都站不起來呢?
元叡與亡妻鄭婉感情深厚,對多病的元禎自然愛怨交加,既狠不下心廢除她,又不願後繼無人,將霸業交給心慈體弱的元禎手裡。
咽下元禎不能滿足蕭八娘的欲望的辯詞,元叡將矛頭指向蕭夷光:「美貌的坤澤定然不安於室,她怎麼肯收心與那羅延過日子?」
壽春氣笑:「不安於室?大兄怕是糊塗了!那還娶什麼謝氏、顧氏坤澤,乾脆從西市尋個無鹽女給那羅延好了!」
「她是孤親女,孤能不盼著她好?」
「大兄,年輕女郎們的情愛,只能疏,不能堵。」
壽春見他有鬆動之意,乘勝追擊,她柔聲勸道:「八娘國色天香,大兄不賜給那羅延做正妻,那羅延念念不忘,或在宮外置外宅,或以女史身份入宮,總有法子與她暗中來往。」
元叡虎目圓睜:「還能由著她!」
「自然由不得她,可你又沒長七八雙眼睛,能日日夜夜盯著她?」壽春撇撇嘴,給元叡指出:
「不如順水推舟,給兩人賜婚,在你眼皮底下,誰還敢掀起浪花?」
————
小雨淅淅瀝瀝,打在水磨青石板的路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撐起一把油紙傘,隔著重重雨簾,蕭夷光看到一輛馬車早就停在柏樹下,車前掛著三匹駿馬,是刺史才能用的規格。
謝七娘已經來了。
她的心沉到谷底,蕭夷光對想要下車的孟醫工道:「外面雨大,我先進去看一看,殿下若是果真到了,再出來喚你。」
蕭夷光提起裙角,儘量不讓雨水打濕衣衫和妝容,避開水灣,小心翼翼地走進白馬寺。
即便會看到元禎與另一個坤澤幽會,她也想讓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在元禎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