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旁邊還站了個蕭夷光,就果真裝作醉了的模樣,一掃胳膊,把碗兒盞兒全壓碎,頭也磕到桌面上。
等到來人將她扶遠,鄭鑾眼裡恢復了清明,她擰著眉頭看了眼漆黑江面,「去查查,謝氏出了什麼事?」
元禎守著枯燈,伸手端起鄭鑾沒有喝完的殘酒,她心中太苦痛,幾乎不能自已,只想用酒消愁。
嘴唇剛碰到碗沿兒,就被蕭夷光奪了下來,「殿下飲不得酒,不能糟蹋自己的身子。」
「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不要管孤。」
元禎胸膛起伏得厲害,她推開蕭夷光的手,直接抱過酒罈。
「妾想請求殿下一件事。」
元禎苦澀一笑,拍開酒罈:「孤沒什麼本事,怕是幫不到你。」
蕭夷光覆上她開酒罈的手,明眸中只有一個人的身影,輕輕道:「到建鄴後,妾想請殿下派人去會稽報個平安。」
「孤說過,會讓人送你和稚婢去會稽,直接見蕭大人。」
「可是,殿下白日問過妾想去會稽,還是想留在建鄴,妾還沒有回答,現在就不做數了嗎?」
「咔嚓。」
元禎忘了手中的動作,酒罈落到地上,摔成幾塊。
潺潺酒水從壇底流出,洇濕蕭夷光的絲履,濃郁的酒香纏上兩人,沉醉了她們近在咫尺的呼吸,也沉醉了江面上悠悠的長夜。
第31章
「妾想隨殿下留在建鄴。」
平靜的江面上水光瀲灩,一輪皎月懸於絲綢般的薄雲後,蕭夷光眸中星光點點,像極了江上的漁火,點亮了沉沉夜色。
她的目光柔情綿綿,勇敢地凝視著她,元禎在烏黑如琉璃的瞳仁里,只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倏然掉進愛意的漩渦,脖子以下像是被水淹沒,幾乎都要喘不過氣,元禎先是一怔,後囁嚅著避開與她眼神糾纏,違心道:「孤不想耽擱你的前途。」
「只要殿下安康如意,妾不擔心自己的前途。」
像是揚起漫天火星的烙鐵,她的話一字一字的燙進耳中,元禎的臉頰熟透,肩膀卻哆嗦起來——無論是第一眼的驚艷,還是幾日來的相處,她都願為眼前人折腰。
可自己是艘滿是窟窿的大船,有名醫好藥的堆砌才勉強行駛,再拉一人上船,下場只有一同沉沒。
手被柔軟緊緊覆住,通過堅定的力量,仿佛在表白她的心意。
答應八娘很容易,拒絕她卻是天底下最難的事。
元禎痛苦地閉上雙眼,將最恥於開口的暗疾袒露在蕭夷光面前:「孤、我自幼身子孱弱,從未來過信期,根本無法與坤澤結契,八娘,你值得更好的乾元。」
若說殘疾的雙腿是她遮掩不住的殘痛,那麼有名無實的腺體,則是元禎從不敢讓人知曉的恥辱。
除了她、苟柔和玳婢,蕭夷光成了世上第四個窺見這一深埋在重重衣衫下秘密的人。
如山的重負壓於心中,今日一朝吐露,元禎腰身垮下來,大口喘著粗氣,忍不住想要逃避。
四輪車紋絲不動,手上的力度反倒更重,她聽到蕭夷光輕笑,她並不驚訝:「不消殿下說,妾早就猜出一二,殿下贈妾的衣袍上,妾嗅不出乾元的信香。」
「桓醫工的本領,孟醫工學了九成,有她在,殿下會儘快康復的。」
爍爍燭光下,蕭夷光不飾脂粉,端麗冠絕,一顰一笑都像灼灼桃花:「即便無法醫好,妾也願意陪在殿下身邊,日後擇一宗室收養,同自己所生並無二樣。」
元禎始終沒有鬆口,她疑心蕭夷光經歷過家破人亡,想要嫁給自己,不過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河邊的稻草,思索片刻,還是忍痛將人推出去:
「孤認識許多青年才俊——」
微紅暈染耳根,蕭夷光的聲音羞惱,揚聲打斷她:「什麼青年才俊,是張十一郎還是李大郎?妾也見過許多長安世家子弟,還從未對其他人如此真心過,殿下難道懷疑妾的真心?」
「不不,我沒有。」元禎連忙否認,隔著一層褲子,她的指甲都要嵌入腿肉里了。
一點幽香撩人,柔媚的嗓音像在天邊,又像在耳邊:「那羅延是殿下的小字嗎?殿下能否應許妾也這樣喚您?」
不知是誰先主動,鼻息相聞,丹紅與泛白的唇瓣近在咫尺間,元禎回神,先拉開了距離,她看到八娘一晃神,紅雲羞滿白皙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