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亭中,眾人沒有離別的不舍之情,而是就著無限明媚的春光,元徽吹起歡快的笛子,蕭夷光敲擊特磬,蕭恪自告奮勇要與堂兄蕭子敬舞劍,蕭韶邊飲酒邊看著女兒們笑,其餘蕭氏小輩或吹簫或高聲和歌。
筵中眾人相貌俊秀,又都是豁達之人,奏曲歌唱自然傳遞歡愉灑脫之情,勾得亭外部曲僕役側耳傾聽,連馬兒都不再嘶鳴,生怕驚擾了他們暢快的宴飲。
直到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八娘,稚婢不見了!」
——第三更——
蕭夷光手中不穩,白玉特磬同磬槌摔落到地上,碎成了幾瓣。
其餘眾人停止了奏樂唱歌,頭一齊望向門外,連蕭韶都將酒盅重磕到几案上,猛的站起身。
來者正是六娘的面首王三娘,她頭戴兜鍪,胸前繫著環鎖鎧,像是剛從巡邏的城牆上下來,就騎馬趕來送信。
蕭夷光按住蕭恪想要發作的肩膀,高聲道:「到底怎麼回事?」
幾條汗河從兜鍪中落下,王三娘還算沉著,只是騎馬太快,累得粗氣喘不過來,連話都續不成句子:「稚婢……脈虛無力……六娘送她……」
蕭夷光蹙起眉,吩咐蕭恪:「給王將軍倒盞茶。」
連喝三盞茶,王三娘的氣終於順過來,說出的話也有了條理。
原來稚婢午睡醒後渾身冒冷汗,府中醫工把過脈後都不敢寫方子,六娘便親自帶人乘車去齋堂,經孟醫工施針,稚婢的汗果然不冒了,只是又陷入不安穩的昏睡中。
六娘想抱孩子回府,被孟醫工攔下,說要先由著稚婢睡兩個時辰,睡醒再看脈象如何。六娘覺得有理,就將傅姆部曲十多人留在齋堂照料,她則外出遊玩。
「回來後發現齋堂里倒了一地的人,稚婢和孟醫工都不見了。」
心尖如同被刀割過,蕭夷光強忍鮮血淋漓的痛,問道:「六娘的遊玩是臨時起意,還是有人故意引誘?」
目光慌張躲開這位絕色美人的逼視,王三娘道:「應是……臨時起意。」
「她是去找你了,是不是?」
滿屋子蕭氏子弟聽到蕭夷光肯定的話,登時要把王三娘盯出幾十個大窟窿。
王三娘也想不到僅憑三言兩句,蕭八娘就猜出了六娘的去向,她閉上眼睛,咬牙承認:「我當值的地方距離齋堂不遠,從前也對六娘說過,六娘是去尋我了。」
巡邏城牆的差事枯燥無味,六娘的突然出現讓王三娘格外驚喜,兩人含情脈脈的對視一陣,都躁動不已,當即就去客舍寬衣解帶,等到雲銷雨霽,王三娘親自送六娘回齋堂,卻發現兩人闖下大禍。
六娘差點昏死過去,被冷水潑醒後掩面而泣,她雖荒唐好色,卻把稚婢看得比誰都重,若不是她去尋王三娘快活,孟醫工保不准就沒膽子偷走稚婢。
即便知道蕭氏不喜六娘與出身低微的寒士來往,為了安撫六娘,王三娘還是親自騎快馬找到蕭夷光求助。
「孟醫工敦厚本分,不一定是她劫走了稚婢。」蕭夷光心中很快有了對策,她對阿娘道:「稚婢還小,能將傅姆們都解決,也不會是拍花子的手段。此賊伺機許久,定然想用她向蕭氏或盧氏換些好處,眼下稚婢應是安全的。」
稚婢是大司馬蕭續的外孫女,也是中書令盧青的親孫女,若有政敵想對兩人不利,對稚婢下手是再便宜不過的了。
屋內蕭氏子弟這麼多,唯有八娘思慮周全又敏捷,如明珠一般耀眼,襯得同是芝蘭玉樹的眾人黯然無光。
蕭韶讚許的點頭,齋堂離城門近,她命蕭恪和蕭子敬即刻帶人去長安內外搜查,兩日內務必將稚婢找回來。
與元徽告別,蕭夷光騎快馬趕去齋堂,在門前下馬,還能聽得到六娘的哭泣聲。
蕭夷光顫抖著手推開門,齋堂里的傅姆都轉醒過來,紛紛跪在床前,只是眼神是混沌的,人也遲鈍不堪。
王三娘疾步走過去,心疼的攬住六娘:「六娘,八娘回來了,蕭氏女郎郎君都去找稚婢,想必很快就能將人找到。」
哭聲驟然大了,六娘對她連打帶踢,拳頭一下下打在冰冷的盔甲上,直到將王三娘推搡出去:「你走!嗚嗚嗚,我不想見你,滾!」
王三娘對世家嬌生慣養的嬌花手足無措,最終她下定決心,「那我也去找稚婢,六娘,你莫要再傷心了。」
說罷,她將六娘託付給蕭夷光,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翻身上馬離開。
蕭夷光顧不得為稚婢心痛,她環上抖如篩糠的六娘,詢問被迷昏的傅姆,結果她們的說話驢唇不對馬嘴,問稚婢答赤壁,顯然還未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