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綺羅對上江知寂漆黑如墨的雙眼,眼底閃爍著明明滅滅的光,她鬆了一口氣,看著手中的劍,手一松,那長劍便順勢落在了地上,她抬眸看向已經被斬斷身軀的男屍,身上龍袍也隨之被破開,哪裡還有一分一毫的帝王威儀。
可大仇還未真正得報。
溫綺羅一身石榴紅長裙,待雨初定,面色平靜地回到江府。
庭院內一片狼藉,好在江知信一直寸步不離守著,那些兵卒倒是並沒有傷到江家人分毫。長歡和時然白雪攬在懷中守著,此時還在嘻嘻笑著要喝羊乳。
「去溫一些羊奶,再拿一些點心。」溫綺羅把長歡抱在懷中,在親生骨肉麵前,才終於能夠卸下表象,眼中殘餘著慶幸。
踏破皇宮的那一刻她也在腦海中想,這一戰是勝是敗。
生,改朝換代。
死,所有人都會被連帶。
還好,她還活著,這麼多年來的布局並未失敗。
「娘子,小心些燙。」白雪端來一碟純白的溫熱羊乳,溫綺羅接過來,用湯匙一點點餵到兩個孩子的口中。
清音的重瞳看向白雪,氣定神閒補充了一句:「從此之後,恐怕要喚作娘娘了。」
白雪略有些錯愕地微微睜大眼,看向溫綺羅的目光中更多了幾分敬畏,隨即喜滋滋道:「我原本便覺得我家女郎天生鳳命,果真如此。」
她說罷,依舊有些意猶未盡,便到門外去和幾個熟絡的女使共話閒事。溫綺羅一口一口將羊乳餵給長歡時然,她低下眼帘,遮掩著眸中細碎的情愫。
京城四月,暮春已至。
雨停後,酒樓中到處都在議論著今日京城所發生之事。京城最大的酒樓來賓樓,大堂內坐滿了賓客,店小二穿行其中,為客人們端茶倒水。
「小二,再來一壺清茶,招牌菜再多上一份。」
「那日的動靜,你們可都看見了?」
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得意地捻了捻鬍鬚,神神秘秘道:「我也曾遠遠見到過新科狀元郎一眼,實不相瞞,正是當今聖上,江……」
他面色一改,忽然想起來如今已經改朝換代,如今江是國姓,自然不敢輕易說出口。
「若是那位坐上那把龍椅,我倒是當真會以後咱們的日子會好過許多。」
「王兄,此言何解?」另外更清瘦的男子將酒杯推到中年男子面前,面露不解。
被稱為王兄的郎君也不再賣關子,「當然是因為中宮那會,那可是溫家女郎,你可聽過太原水患便是她一手解決的,而且……我還同她做過生意呢,那位的頭腦只要我們跟著她,發家致富根本不在話下。」
這樣的對話幾乎滿城上下到處都在議論紛紛,提及溫綺羅和江知寂都是讚不絕口,先前積累下來的那些名聲絕對不是空穴來風,許多人都對溫家人都頗有讚譽,哪怕改朝換代對此也沒有任何微詞,反倒是讚不絕口。
皇宮大殿,溫綺羅一步一步坐上龍椅,明黃色龍椅富麗堂皇,坐在其上俯瞰下方,權勢所帶來的一切在慢慢滋生。
江知寂站在龍椅下,抬起漆黑的眼眸看向溫綺羅:「綺羅,新朝既立,國號你覺得如何定奪。」
「大虞大夙都不妥。」溫綺羅聞言水光瀲灩的杏眼聚著星星點點的淺笑眸光,纖纖玉指在紅唇上點了點,她在腦海中思索片刻,這才抬起頭看向江知寂,含笑道:「勢如破竹,絕境之中柳暗花明,改國號為新如何?」
又何嘗不是如此。
無數次被逼迫入重重險境,卻又無數次逃開,在破舊之中破而立,是為新。不僅為新氣象,更是為這嶄新的一切。溫綺羅抬起杏眸,笑意盈盈地看向江知寂。
江知寂被她柔潤如春風的眸光一時間慌了神,旋即點了點頭:「好,改舊為新,本就蘊含柳暗花明之意,願這新朝能如熹,讓百姓不必再受苦寒。」
前朝大夙所遺留的問題實在太多,朝廷內的官員結黨營私嚴重,江知寂與他們同朝為官,對他們的底細自然無所不知。
竟然絕大多數的朝廷官員都被下了詔獄,抄了不少人的家底,搜刮出金銀珠寶無數,原本空空蕩蕩的國庫也因此而豐盈許多,與此同時,江知寂再一次下旨,命令將這些酒囊飯袋秋後問斬,震驚朝野。
龍袍自然不能將就,宮中女官正在加急趕製嶄新的龍袍。
在準備登基的這段時日,溫綺羅是最悠閒的一段時日。她帶著貼身女使下了江南,看江南煙雨,順便看看民情如何。
五月碧荷滿池,江南一帶極為富庶。
造紙坊有條不紊地運行,前來進貨的大夏行商正在著急等候,他們現在既然短缺這些白紙,還造不出來最粗劣的紙,故而需求最為旺盛。
溫綺羅看著江南言語,站在拱橋上,往來熙熙攘攘,叫賣聲不絕於耳。
盛世之下,人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