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綺羅掀開馬車帘子,細白手指撐著臉頰,迎面有柔潤的風吹拂而來。
途徑朱雀大街,便愈發能夠感受到那股熙熙攘攘的人潮,已然是晚膳時分,街巷人家炊煙裊裊,偶爾會傳來濃郁的飯菜香氣。溫綺羅鼻腔中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甜膩牛乳香,這是點心鋪子的香氣。
她抬眸看了過去,卻瞥見店鋪中紫珠忙碌的身影。
數日未見,紫珠撥弄算盤珠子的動作愈發熟稔,日暮時分,可鋪子中的人數不減反增,排著長龍。店內新雇了幾個夥計,此時正忙得不可開交、腳不沾地,肩膀上搭著一條白毛巾時不時擦拭著額頭上將要滑入眼球的汗珠。
鋪子曾經遭過一場火災,如今再次修繕得當,生意倒是一如往昔。
市井喧囂煙火色十足,紫珠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眸,敏銳地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倏然眼角一喜,倏然起身,又在身邊人身邊耳語一番,旁邊眼生的丫頭坐下來,紫珠一路小跑著走出來。
溫綺羅與紫珠到底差不多年歲,性子跳脫,即便獨當一面也難掩眉宇之間的喜色。
「女郎,你們可算是回來了。」紫珠喜不自勝,上上下下端詳著溫綺羅後搖了搖頭:「女郎清瘦了許多,可是一路舟車勞頓,我去鋪子裡拿些糕點給您和將軍?」
溫綺羅臉色有些蒼白,實在沒什麼胃口,可如今看著蘭州府一切都好,倒是難得有些心安,她搖了搖頭,輕聲道:「不必,京城內一切都好,只是……」
「阿姐前去和親了。」
到太原府賑災後又馬不停蹄趕往京城,實在是分不出時間寫書信,倒是難為紫珠守在鋪子裡。
溫綺羅拍了拍紫珠的手,眼眸中多了幾分寬慰,紫珠確實聰慧,只是有些魯莽,不過現如今,已經大好了,她示意紫珠稍安勿躁。
紫珠眼底一陣驚愕,「大娘子和親了?」
她腦子轉得快,很快便自己想通了其中關竅,溫詩河對待其他人都不錯,紫珠心中也有些遺憾震驚,歷朝歷代那些和親的公主又有幾人能夠善終,可這苦差事,怎麼就……落在溫詩河的頭上。
溫綺羅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不必擔心,是以公主的禮制和親,只是此後,父親身邊只餘下我一人。」溫綺羅苦笑著扯了扯唇角,低垂下眼。
「鋪子裡還在忙,你先回去。」
新來的夥計還是有些生疏,不安地看向這邊,溫綺羅含笑挑眉,將心中的那些情緒收斂。
紫珠咬了咬唇,點頭道:「那女郎,我先去看看。」
*
回到房內,月色空明。
溫綺羅忽然想起來,秋闈的日子很近了。前世沈宴初便是在秋闈上大放異彩,後來又是新科狀元郎,當真是風光無限。
眼中恨意瀰漫,她緩緩按著胸口,平復了一番呼吸。
她扶著椅子坐下,記起來沈宴初大放異彩,更是有不少朝內重臣榜下捉婿,誰都想要新科狀元成為自己的女婿,更何況,沈宴初的長相實在是俊美無儔。可最後卻是她義無反顧嫁給了她,最後的下場便是死得稀里糊塗。
沈宴初寒門出身,為人精明。
只可惜那時她心思單純,並未想過太多,如今再次回想起來那些點點滴滴、細枝末節,溫綺羅只覺得此人心思深沉,一開始便是朝著她溫家貴女的身份而來。
她是父親放在心尖寵愛的溫家女郎,父親縱然不喜沈宴初,也給他頗多助力,讓他在朝堂之上如魚得水。
那時……沈宴初似乎還有個師傅,那師傅早些年乃是帝師,後來發現這大夙的江山終歸和他想像之中完全不一樣,辭官歸鄉。
沈宴初本就眼高於頂,又頗有才氣,有舌燦蓮花的一張嘴,便拜他為師。
朝中的那些大臣有一多半幾乎都是那位的弟子,主考官也不例外,正因如此,沈宴初在秋闈上蟾宮折桂,好不風光。
這一世,她要搶先一步,斷了他的路,讓他也好好嘗一下跌入泥沼的滋味。
天亮以後,溫綺羅讓人備好馬車,到茶莊查看茶葉如何。
青茶在京城同樣大火,溫綺羅回京後才發現,不管是宮中宴會,還是那些大酒樓,宴請賓客唯獨愛用青茶,得知青茶的價格被炒出新高,也不由得暗暗咋舌。
只是,青茶的出茶本就不高。
這些茶樹,確實值得這個價格。
她換了一身更加乾脆利索的春裝,明艷颯爽,穠麗的眉眼中滿是英氣,在江府門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