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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陛下大赦天下,甚為寬容。若非窮凶極惡之輩,是不會被羈押在如此牢獄之中的,換言之,被關進來的,都是罪大惡極的亡命之徒。

有人殺人放火,有人燒殺搶掠。可溫綺羅從步入牢獄到現在,卻看到只有關著李縣丞的牢房是鎖得最嚴實的。

雪白囚服早因著動用私刑的緣故布滿了鮮紅的鞭痕,道道觸目驚心。

李縣丞抬起眼皮,那是一張剛過而立之年的年輕面容,可遠遠要蒼老得多。臉頰由於操勞而微微凹陷,雙手乾瘦如柴,一身讀書人的書卷氣。

溫綺羅記得,李縣丞本來是個進士,可在這朝堂之上,也需要靠著鑽營一步步往上爬。

人情世故在大夙的朝堂之上顯得尤為重要,位高權重者,有幾人不是結黨營私,互相鑽營,正因為如此,被任免為縣丞後的數年,李縣丞再也未曾往上爬過。

「女郎是……」長時間伏案看書案,李縣丞的雙眼也遠不如年輕時那般好用,眯起眼眸去敲溫綺羅的面容,可認認真真辨識了許多,腦海之中也並未出現關於這張臉的半分記憶。

溫綺羅看向他,輕聲道:「小女溫綺羅,乃是當朝將軍溫長昀之女,得知縣丞深陷囹圄,特來相助。」

獄卒哪裡還敢遲疑,手腳利索地將門上鎖鏈解開。

噹啷——

沉重鐵索倏然墜地,年久失修的牢門發出一聲尖銳的刺響。

李縣丞的面容像是倏然蒼老了十歲,原本挺直的脊背彎曲,不可置信看向溫綺羅。

年方二八的少女面若銀盤,人面桃花的芙蓉面,卻信誓旦旦地說出這句話。她的聲音擲地有聲、清晰可聞,在這方逼仄的天地中當真聽得明晰。

「溫將軍……好一個溫將軍之女。」緊繃的表情複雜、惆悵、難言,李縣丞喃喃自語,「果然虎父無犬女,若是旁人說這等話,我是不信的,可若是溫家女郎,我便只信你。」

放在角落中缺了口的碗中放著一碗早已餿了的飯菜,幾個髒硬的干饅頭便是李縣丞的飯菜。

溫綺羅的目光看向這地面上散發著詭譎氣味的飯菜,細長秀氣的眉頭緊鎖,她冷眼看著站在外面的獄卒:「這幾日你們便是給縣丞用這些膳食?我竟是不知道,何時大夙的律令有這一條,好一出先斬後奏的戲碼。」

瑩瑩杏眸之中藏的是極盡嘲弄之色,唇角上揚卻在笑這荒唐的世道。

為虎作倀者言笑晏晏,為民求生者為階下囚。

當真是諷刺。

溫綺羅狡潔的面容上一片冷色,獄卒猛然一驚,半跪在地上。

「你們州丞以為,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便足以隻手遮天嗎?這樣的好戲倒是令人嘆為觀止。」溫綺羅的眸色愈冷,唇角上揚的弧度便越大,雙手不斷地拍打著,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地牢之中有數聲回聲。

「小人哪有這樣的膽子,是……是州丞大人這般命令的。凡是入獄者,飯食皆是如此,小人不敢欺瞞女郎。」獄卒側臉冷汗直流,四肢一片寒涼。

溫綺羅雖無管官身,可她是溫長昀含在嘴裡、最寵愛的小女兒。

朝內文臣武將雖多,只是如今能夠牽制其他國家的武將唯有溫長昀。換言之,是大夙離不開溫長昀,而非是溫長昀離不開大夙,若非封無可封,再往上封,便只有王侯,溫長昀的地位絕不僅限於此。

更何況,那個大夙人未曾聽聞過溫將軍的事跡,若是溫長昀的女兒在他們這地界出了事。

就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將他們活活淹死。

溫綺羅居高臨下地看著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獄卒,笑意未達眼底,她抱起雙臂,在逼仄的牢獄之中輕輕踱步。

細微的腳步聲仿佛是某種鐘聲的鼓點,重重踩在他們的心臟上,讓他們無處可逃,只能深深低下頭顱。

「哦,州丞大人鐵面無私、一視同仁,所有的囚犯都吃這種餿了的飯食。那你們大人抓人的依據是什麼?」

「我初來太原府,見有紈絝子弟堂而皇之打馬而過,低下家奴揮鞭甩在那流民身上,生生把那流民抽得皮開肉綻,死在馬蹄下。可那紈絝子弟卻大笑著張狂而去,那我請問,州丞大人可曾將此人緝拿歸案?可莫要說無人來報案。鳴冤鼓鳴冤鼓,難道是個擺設不成?」

溫綺羅眉宇之間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鬱氣,她所言句句屬實,卻深感無力。

馬蹄踏下,她眼睜睜看著那流民在她面前沒有了生息。可她不是大羅神仙,沒有令人起死回生的本事,面對張揚跋扈的貴族小少爺,哪怕能攔下,卻也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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