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綺羅收攏指尖,目光直直撞入江知寂的深色眼瞳中。
這是溫綺羅再一世的第二年冬。
「疼疼疼……」床榻上的少年郎面色蒼白,痛呼數聲,大腦一片沉重混沌,他睜開眼皮,睫毛一顫,旋即撲面而來的就是劇烈的疼痛。
雙腿沉重,被刺傷的那條腿仍是疼得厲害。
那日被刺的經歷再度浮上來,明溪亭唇色發白地挪動著身體。抓著深紅色的帳幔,艱難坐起。
聞墨回眸一看,瞧見他醒了,便溫聲道,「身體可好些了?我現在叫郎中來。」
明溪亭臉色扭曲一瞬,嗓音沙啞:「我昏睡幾日?」
「五日。」聞墨為明溪亭斟茶,遞給明溪亭。
明溪亭垂眸看著杯中茶水,乳白的茶杯中,淡青色的茶水浮現出他因傷痛而顯得病氣陰鬱的面容,他也實在是渴極,一口氣喝了大半壺的茶水才堪堪停下。他放下空杯,目光卻在不自覺追逐溫綺羅的身影,沒瞧見溫綺羅,這才目露關切道:「我師傅如何了?她可有受傷,那些賊人……」
「好些了,被江家郎君救回,只是身上受了傷。」聞墨知道明溪亭對溫綺羅的關切擔憂,並未隱瞞,將那日明溪亭暈倒以後所發生之事仔細告知,「皮外傷,想來江家郎君會近身伺候,郎君不必憂心。」
明溪亭眸中失落,端起茶盞,再次細細啜飲。
「那帳冊呢?可還安然無恙?」明溪亭握緊了茶盞,語氣沉了幾分,「帳冊可還安然無恙?」
「郎君且放心,帳冊無礙。」聞墨聲如墜玉,長指在桌面上輕輕扣響,富有節律的脆響令明溪亭回過神。
明溪亭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他慢慢靠回榻上,窗欞半開,霎時間鴉雀無聲,攜著料峭雪粉的冷風吹拂入內,他的臉色微黯。
「這荷包應當是明家小郎君的?物歸原主了。」江知寂推門而入時,明溪亭正雙目無神地看向窗外,他唇色發白,腿傷未愈,暫時還無法挪動身體。因而半靠在床上,似是神色憂慮。
江知寂將小荷包歸還給明溪亭,那荷包繡著明家家紋,並不起眼,明溪亭抬起病懨懨的雙瞳,便立刻認出來這正是他遺失的小荷包,將荷包緊緊攥在手中,明溪亭眸色晦暗不明。
那日被擄走,待他發現身上的荷包消失不見時,卻也只空無辦法。
沒曾想,竟然出現在江知寂手中。
「聞大人,我有話對明家小郎君說。」江知寂側過身子,看向聞墨,唇角微微翹起溫和的笑。
聞墨聽出弦外之音,低聲告別,便先行離去。
須臾,房內只餘下江知寂和明溪亭二人。
此時房間內天光晦暗,飄搖的雪粒紛紛揚揚,偶爾有風卷著冰雪,飄入江知寂的發梢。
為何要帶著和綺羅一樣的雲子?「風聲緊,江知寂負手背對著窗欞而立,仿佛天地也為之失色,他的語氣也染上了冰霜。
冷清雙眸銳利地看向明溪亭,明溪亭抿著唇一言未發,雙手攏著精巧的小荷包,輕輕打開,發現其中東西一樣未失,不動聲色鬆了一口氣。
瞥見明溪亭蒼白面容上的倉皇,以及耳骨的薄紅,江知寂聲若寒冰:「明家小郎君,我可記得,你乃是家中獨子。」
聞言,明溪亭驀然抬眸看過去,只見面前病弱書生模樣的青年擁有著天生貴胄的氣勢,看似溫和的長相,在不笑時,便顯得愈發寒冷,比父親生意上見到的那些朝廷命官都要氣勢斐然,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畏懼。
江知寂……當真只是個破落戶家中的郎君嗎?
第199章 君可知
眸色未定,明溪亭再次瞥向江知寂時,眼瞳深處赫然已經帶上了些許畏懼之色。
但還未等他主動開口,只見江知寂慢條斯理地坐在他桌前,茶水已涼,修長手指不緊不慢搖著杯中淡青茶水,不徐不疾道:「你家中人與溫家可是勢不兩立,你可仔細想好了。」
手指靈巧轉動杯子,明溪亭的視線也不由自主隨之變幻。後背在這冷冽臘月天,竟是被冷汗沾濕了衣襟,他的拳頭不由自主攥成拳。
「溫二娘子,你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
話音落下,江知寂的茶盞也隨之被置在桌上,發出清脆一聲鳴響,明溪亭的雙眸對上江知寂漆黑的雙眸,倏然感到了一陣砭骨的寒意,仿若沿著小腿攀附而上。
他到底何時知道的?
此時他以為無比隱蔽,可萬萬未曾想到,溫綺羅那般敏感的性子,並未察覺,反而是他一直沒分出多少主意的病弱郎君率先察覺。
每次見到江知寂,他都是光風霽月的溫和模樣。
明溪亭從未將江知寂看在眼中,然而現在,正是他從未正眼看過的江家郎君,一語道破他的身份以及他後背整個名家的背後之人。
這豈止是手眼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