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因著下雨的緣故,再加上是在客棧,客棧的小廝們很快便將火勢控制,這火併未影響到其他客房。
溫綺羅凝著最後一絲火焰被雨水吞噬,這才對聞墨、江知寂道:「我們換個房間。」
那麼大一場火,暗中下手那人恐怕也未曾料到,聞墨會如此吉人天相,不僅毫髮無損,甚至連那帳冊,都未曾銷毀。
幾人上了樓。
梨木階梯上浮著一層灰燼,空氣中仍可嗅到濃郁的灼燒味。
先前聞墨住著的那間房,已經被徹底燒毀成了灰燼。溫綺羅在這股灼燒的味道中,嗅到了一絲非同尋常的味道,她主動靠近那間被灼燒殆盡的房間,杏眸中帶著一絲困惑,她低下眼,蹲下來,那片黑焦的地板上有一灘不明顯的液體。
溫綺羅揩起些許,置於鼻尖輕嗅,聞到這是酒液的味道。
江知寂站在溫綺羅身後,溫聲道:「可發現了是何玄機?」
「玄機算不上,算陽謀。」溫綺羅輕聲道,眼波流轉的秀美杏眸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彎著眼尾:「一點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
那根手指也隨之送到了江知寂鼻下是,猝不及防的動作打斷了江知寂即將說出口的話,嗅到了酒味外,還嗅到了獨屬於溫綺羅身上的恬淡香氣。那味道不是香袋,也非是花露,更像是自她身上本就散發出來的獨特香氣。
溫綺羅眉尖微蹙,還在想,如何才能將背後之人揪出來,沒有留意到江知寂愈發暗沉的目光。
「好在帳冊未出問題。」溫綺羅頗有劫後餘生的感覺,早就料到會出事,頂多是時間早晚,亦或者狸貓換太子交換帳冊的問題,萬萬沒想到,那些人居然真的膽大包天到把手伸到聞墨身上。
溫綺羅新心事重重,江知寂抬起手,溫熱的指腹抹去溫綺羅臉頰上的髒污。
四目相對,溫綺羅對上江知寂的那雙眼眸。
初次見到,便覺得這雙眼一定是經歷了許多事情後才會這般深沉、晦暗,猶如積了穢物的深潭。
等如今再看這雙眼,卻又感覺到了粘稠的情意。
溫綺羅錯開眼,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如今身上的衣衫早就被燒毀,她頓覺不自然地道:「我先回房。」
「我觀你身上有傷,且是燒傷,這藥膏你回房自行塗抹,不消十日,那些疤痕自會癒合,且不會留下任何傷痕。」江知寂遞過來一個小巧的瓷瓶,溫綺羅收攏掌心,將那瓷瓶緊緊攥在手中嗎,點了點頭。
夜,濡濕無聲。
被安置在廢棄房中的災民們,睡到了這半個月來第一個沒有暴雨和滾滾雷聲的夢境。在夢裡,他們做著夢,夢到來年開春,秧苗長勢大好,想來來年定然會是個豐收年。
而溫綺羅沐浴完,將那碧綠色的藥膏仔仔細細地塗抹在身上的擦傷處。
第172章 再生是非
這些傷口大小不一,並非是燒傷,而是被斷枝刮擦出來的痕跡。瑩白如玉的肌膚上布滿細微的猩紅傷口,看起來實在是駭人。
溫綺羅並非是個能忍痛之人,只是……再痛,豈能比得過家仇國恨。
咬緊牙關,將藥膏敷在傷口處。
待躺回床上,溫綺羅卻發現她竟然翻來覆去睡不著。
腦海中猶如大團大團的雲霧繚繞,使她看不清楚前路,迷霧重重,究竟是何人要殺聞墨,州丞背後那人是誰……還有一個李縣丞,至今仍在牢獄中。
若是那些人狗急跳牆,做出來無法挽回之事。
至於聞墨所說,帳目有問題,究竟有何問題?只是這客棧之中,既是容易打聽到消息的地方,卻也是最容易隔牆有耳的地方,有些事情並不適合放在明面上說。
重重心思繚繞在心間,溫綺羅直到後半夜才昏昏沉沉睡去。
天還未亮,江知寂已經坐在了前往其他幾個縣的馬車上。
逼仄的羊腸小道實在泥濘,他正衣冠,整個人仿佛是個安靜、病弱的書生。
道路顛簸,又有雷雨橫行,實在不宜出行。
車輪陷在泥潭中數次,無奈下,江知寂只能駕著馬車趕路。
等到了地方,身上衣襟濕透。
他身上有令牌,行事倒是還算順利,並未遭到任何阻攔,只是仍有一事不明,三個糧倉,其他縣城的糧倉竟然也沒多少,僅僅足夠城內百姓使用,再多一些便不足夠。
江知寂放緩了速度,撐著傘。
斷橋上,水流奔襲不止。
有衣衫襤褸的災民蜷縮在一棵大柳樹下,生死不知。
江知寂走過去,試探了一下鼻息,還有呼吸。
他立刻從袖口中掏出來一個干餅子,已經放了幾日,如今料峭冬寒,這餅子又冷又硬,實在是干噎、難以下口。即便如此,那奄奄一息的流民卻像是迴光返照一般,頃刻間睜開了眼,抱著干餅子啃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