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名曰『雨露山』,正因四季多霧,茶葉於雲霧中汲取靈韻,茶香愈發悠遠。」
「天地靈秀,便是其景。」溫綺羅心生感慨,雨露似乎一時間也輕柔了幾分。
一路行至最高處,忽覺滂沱大雨似變得輕若薄紗,唯聞腳下碎石細聲,天地間除卻煙雨竟便是無盡蒼綠與寂靜。山腰處,溫綺羅忽而目光陡然一滯,心頭驟然掠過一道身影。
那人一襲白袍,立在茶樹之間。確是無涯道人無疑。
他似是憑空而來,白袍無塵,僅一眨眼便置身此境。溫綺羅的目光深深牽引著前方那抹白衣,素影分明,卻宛如流雲般遙不可及。
無涯道人在山風中一動不動,周身雨絲竟似有意避讓,及身三尺,便悄然滑落。
溫綺羅驚訝地迎上前去,她啟唇喚道:「無涯前輩,竟真在此相遇。」
無涯的神情微微動了動,若有所感般側首看向溫綺羅,目光與她相觸的剎那,眼底掠過一抹隱隱的驚意。
隨即,他微微頷首,字句清朗卻隱含自持:「竟是溫小娘子。世事奇妙,未過幾月,竟又重逢。」
「前輩所言正是。」溫綺羅淡然一笑,「不知前輩為何駐足這靈茶故地?」
無涯道人的目光倏地一轉,落在遠處雲霧山間,茶園青翠連綿。他答得輕描淡寫,「不過途經此地,見風物正好,權作小駐。」
聞言,溫綺羅話鋒轉道:「說來,承蒙前輩指點,那火器方子已然投入軍中。一時制敵無往而不勝。」
無涯道人微挑眉梢,動容的神色瞬息掠過,「果真成了?」
「幸不辱命。」溫綺羅點點頭,「因著軍中弓手甚多,我帶工匠又加以改制,如今已改至輕弩彎弓發射。這般,大軍日後若臨陣,一人便足抵數十。」
無涯墨瞳清潤明然,稍傾才出口:「你這女子,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怎敢勞前輩如此誇讚。綺羅雖不通仙道,卻曉凡心報負,若能因這小物,取國泰民安,想必前輩亦是為此才願將秘方悉托於我。」
無涯道人眼中略帶一抹笑意:「看來你心中已有足數。」
第119章 一念成災,一念
無涯道人略一沉吟,低聲問道:「溫小娘子此番怎的行至西嶺?」
「綺羅此行乃為雪翠青而來,在鬧市里與同行的友人走失,一番際遇下識得莫前輩。故有此行,未料竟得重逢道長。」
無涯道人輕聲嘆息:「緣來便是相見,倒不料這西嶺偏遠山野,竟有你相遇之因。」旋即垂首,似於風雨錯落聲中喃喃,「命數浮雲,竟罔辨真偽……」
溫綺羅腳步一滯,目光沉凝如水。無涯的這一句輕嘆,似是平淡,卻恍然敲擊在她心底,猶如一顆翠玉沉入深潭。
讓她驟然憶起前世重重碎片般的回憶,更讓她心底的隱秘,仿佛被一道清風吹拂得一覽無遺。
「前輩……」溫綺羅深吸了一口氣,仰頭對上無涯清冷含霧的雙眼,隱約透露出一點不安,「您所言,可是在暗示綺羅什麼?」
無涯道人眼中波瀾微微,似是掠過一抹瞭然,又似只是天風入眼的錯覺。
他沒有立刻作答,反而轉頭望向那煙雲縹緲的山間。雨霧籠天地,飄忽自若,縹緲不定,卻在流轉間,仿佛帶著宿命一般的意味。
「世間萬事皆有機緣,亦有因果。娘子心中所思,執念深種,才生出些許揣度,也是尋常。」無涯緩緩道,話語中含著淡淡點醒之意,卻不直言其中玄機。
溫綺羅透過紙傘的邊緣,「前輩可是早已洞悉綺羅心中之想?道長既聞命數浮雲,夢蝶虛幻,難道綺羅所經之事,亦是命數之內?」
話一出口,山間的風仿佛也為之一滯。
溫綺羅盯著無涯道人,篤定地想從他的神情中捕捉到一絲蛛絲馬跡。
可道人的面容始終如古井無波,只余些微雨痕落於白袍垂下。「世事如棋,天地不過一局盤。娘子若困於過往執念,不過為鏡花水月所縛罷了。」
這話出口,瞬息間便如一柄柔刀,她重生以來,從未與他人提起的秘密,此刻竟在這道人口中輕描淡寫地觸及,一時間,她面色更見蒼白,「那前輩又為何此刻點破?」
無涯道人目光倏地落回她身上,「因你未曾問破。」言辭之間,竟隱有撥開雲霧見真章之意。
敘話間,莫知酒已悄然來到近前,見無涯道人和溫綺羅兩人間的交談,先是略略一怔,隨即盈盈一禮,笑言:「若是兩位相熟,倒是我怠慢了。此處茶園雖不比山外酒樓熱鬧,卻勝在清幽。不如移步小飲,嘗嘗新采雨露茶,且再配些家中老年的西嶺玉酒,最是風物兩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