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戶部,幾個同僚見了蘇長語紛紛扭頭迴避,不願與其有過多交流。
另一名堂官走過來,手裡還拿著一本帳冊。
他輕哼一聲,自鼻息間吐出一口濁氣,鼻下那雜亂的鬍鬚也跟著動動。
「你自己好好看看,今年收的稅銀和往年稅銀相比,差了有多少!」
帳冊從蘇長語的官服前飄落。
他伸出手,指尖泛著凍僵的紫紅,躬身拾起地上的帳冊,輕緩緩攤開在掌心中。
「新法明文有律令,不得強制暴性繳收稅銀,往年的稅銀之所以收得多,是因為官府多用了暴力徵收手段。」
堂官忒了口沫子,「別和我談什麼新法不新法,如今陛下要徵收銀子,這差的缺兒,若是收不上來你自個補上。」
蘇長語背過身,望著滿園淒白,兀自笑了。
「真的差了嗎?任大人。」
任汝宣飛快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星子,再開口時,語氣虛了幾分。
「差不差的,這冊子上白紙黑字記著呢!」
蘇長語的笑聲愈發大了,就連嗚咽的北風似乎也在和著他的笑。
他驀地回過頭來,揚起手中帳冊,定定注視著任汝宣,一字一句道:「這是戶部的帳!銀子入了宮裡,又是另一本帳!」
「往年稅銀收得多,那是因為層層貪過之後還要給宮裡留一份兒;如今我這銀子收得正正好,誰貪了就都沒法給宮裡交差了,任大人能不能告訴我,我這要補的缺兒究竟是給陛下補,還是給戶部補?給任大人補,還是給內閣補!」
任汝宣隱在袍袖之下的手指頭一個勁地抖個不停,他拾起几上茶盞,揚手重重朝地上摔了下去。
碎片四濺,幾個還在屋內辦事的官吏紛紛退了出去。
任汝宣怒目瞪著蘇長語,眼眸里漲起一片怒紅,他咬著牙,幾乎是從牙關里泄出的這幾個字。
「蘇長語!你是來當官的還是來幹什麼的!」
「回大人,卑職正是因為當了官才不能視百姓於不顧。」
蘇長語拱手,朝任汝宣行了個舊制的禮。
他把帳冊仔細收好揣入懷中,才道:「既然任大人和常尚書都不敢交這份帳冊,那卑職去交,若是內閣不收,那卑職便呈到司禮監去,司禮監不收,卑職便去陛下面前交!」
任汝宣揉著發昏的腦門,唇齒上下打著顫,說不出一個字來。
蘇長語拂袖,再次沒入了風雪中。
福寧殿。
「歲歲,你瞧,今年的雪更大了。」梁與述指著殿門外,有雪落進來,在他眉間鋪下一層薄霜。
熏爐里的紅羅炭正好燃盡,青煙散去,眸中的景致便更清晰了。
宮女抱著一堆炭來換,歲歲擺了擺手,宮女又退下了。
歲歲:「倒是不遜色於平華二十四年那場雪。」
梁與述把玩著手上那支已落了漆色的箭羽,笑道:「塵事如雪,你越想掃清時,反易適得其反,徒掃出一地污了的雪水。」
他的指腹下移,落在箭羽正中隔的位置上,所對應的時辰恰好是正午。
「算算時辰,長語該來了。」
話音落下,謝恨遠提著小步行來。
「稟主子,蘇主事來了。」
朝廷要議事,歲歲不便旁聽,正要起身欲行,梁與述卻道:「別,坐著一起聽聽。」
言罷便傳了蘇長語進來。
這會兒已不必再行舊禮,蘇長語進來後只是問了聲安,便呈上手中帳冊。
「微臣啟稟陛下,這是戶部今年收上來的稅銀帳冊,還請陛下過目。」
梁與述瞥了眼帳冊,並不去接,謝恨遠見狀抬手要接,卻被梁與述乜了眼,遂再不敢有動作。
「以往都是常斷棲來呈帳冊,怎麼今兒是你來了?」
蘇長語答道:「回陛下的話,今年的帳冊常大人和任大人都不敢呈。」
梁與述的眉目里浮起笑意,似欣賞,又似玩味,這般紛雜著攪和在一起,總叫人辨不清。
「放著吧。」
蘇長語不禁蹙起眉,抬目循向梁與述。
「陛下不看一眼麼?」
謝恨遠這才敢把帳冊接了過來,趁著梁與述還未顯怒意,連忙接過話道:「陛下什麼時候看那是陛下的事,既然帳冊已經送到,蘇主事請回吧。」
歲歲掃了一眼揣在謝恨遠手中的帳冊,抿了抿唇,心底漣漪激盪,到底是沒言語,復起身與蘇長語一道出了殿。=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yanqing/24_b/bjZiE.html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