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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山風卷著塵沙鋪面而來,飄零在郊野上的枯葉像斜斜的雨絲,把視線遮掩得模糊不清。

歲歲驀地背過身去,不願叫沈知安和沈年認出自己。

她清致的身影隱在霧靄中,就像是藏於雲層後的月色,再淺淡也仍舊晃人心神。

沈年的眉目不期然跳了一跳,朝身旁沈夫子問道:「是我看花眼了麼?」

沈知安只是笑著說:「我倒希望是你眼花了。」

今日原該是平華帝派行軍護送沈年回國的日子,只是他不願帶走大鄢的任何東西,只牽了匹馬就打算一個人上路。半道里聽聞沈夫子要來江左為故友送行,也不知是在惦念什麼,還是對江左這個地方有什麼難捨之處,他竟也跟過來了。

沈年側過眸,不再去看那道身影。

似看穿他心中所想,沈知安道:「這世間帶不走的多了,你不看便能忘了麼?再看最後幾眼也無妨。」

晏子疏已將馬匹栓在一旁,提步走向林中,駐步在歲歲身後。

這些日子裡,他為妻子張意沉安葬於梅園後,最擔憂的便是歲歲。

如今她站在自己跟前,竟像夢影一般,顯得不真實起來。

嗓子裡仿佛進了煙,開口時的聲音帶著些沙啞。

晏子疏:「歲……歲?」

歲歲沒回頭,只是輕輕道:「父親要去哪裡?」

「尚不知去向,走到哪便是哪。」頓了頓,他又問:「你從宮裡出來了?這次待多久?又是什麼時候回去?」

歲歲抿了抿唇,一時只覺喉嚨裡頭有些堵,她撐起笑意,轉過身,眸中似綴著點點螢光,語調輕柔著說:「不回去了。」

晏子疏張了張唇,想說些什麼,又似乎說什麼都不合時宜。

到最後只是靜靜看著歲歲,察覺到她比上回見時更瘦了些,約莫還高了些。

「不回去就好。」

話音落下,後頭突傳來沈知安一聲「子疏,小心!」

緊接著只見南面襲來十餘名黑袍人,枯葉在半空中被其橫掃成兩截,劍鋒於曠野上揚起一道凜冽寒芒,獵獵划過臉頰的,是刃尖上捲起的劍風,仿佛檐下凝結的冰柱刺進膚骨間,寒意驟時席捲全身。

晏子疏當即護著歲歲往郊野上跑去,迅速解開馬兒的韁繩,道:「歲歲,快上馬!」

那邊黑袍人聞言,當即躍身刺向白駒前蹄,馬兒吃痛,高抬著馬蹄長鳴一聲後失去著力點,旋即半跪在地上再站不起來。

與此同時,沈年牽著的馬駒也遭黑袍人襲擊,受驚之後似發了瘋般在曠野上狂奔。

見情勢不妙,沈意識牽過歲歲手心,將其護在身後。

爾後從腰間取出匕首,刃尖於空中帶起一縷勁風,直直劃破來人喉部,他撿起那人手中長劍,交至晏子疏手中,一邊問道:「晏先生會武麼?」

晏子疏沉默著搖搖頭,右手卻緊緊握著劍柄,但見得有黑袍人向歲歲刺來,他瞬間果決朝那人揮劍砍去。

文人的這把傲骨頭,平日裡恰如灶爐上不溫不火的茶水,一旦被逼入絕境,方可見烈焰上滾滾沸騰著的才是其本性。

血濺四野,混沌間已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

眼下將將鬆了一口氣,卻見北面又襲來一批黑袍人,劍鋒捲地,掀著黃沙發出錚錚低鳴。

沈年正要握著匕首迎上時,兩批黑袍人互視一眼,下一刻竟廝打在一塊。

沈知安見此情形道:「快走!」

四人匆匆往林中跑去,穿行在霧靄之中,一時不辨方向。

那邊兩批黑袍人注意到幾人的離去,霎時極有默契地休了戰,齊齊往林中追來。

晏子疏心下憂心歲歲一路奔波過來此刻恐是體力不支,便道:「我知這邊有個山洞,跟我來。」

三人點點頭,緊跟在晏子疏身後。

後頭追來的黑袍人因著地形不熟倒是慢了些許,加之重重山霧環繞,兩批人省得在林中打轉,索性達成共識圍在林子四周。

晏子疏領著歲歲、沈年與沈知安進到山洞中,這才真正喘了口氣。

「怎會有兩批人要殺我們?」晏子疏問。

「有一批是純妃的人。」

「有一批是靖國的人。」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歲歲不禁看向沈年,清眸中掀起微弱波瀾,旋即她收回眸光,淡淡解釋道:「我曾派探子來江左打探父親您的下落,想是他送去的信中提到了父親的去向,此信又被純妃派人半道攔下,她約莫是想趕盡殺絕。」

晏子疏:「當年我受純妃一恩,以為她生性純良,才放心把你送到她手中,竟不想此人這般狠毒。」

他此刻方才明了歲歲為何在年節連夜奔赴至江左來尋自己,這十餘年的隱忍及委屈落在她的眉眼間,竟都只化成一抹極淺極淡的風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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