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許久,五更時,終是來到江左。
踏上岸,蘇長語問歲歲:「小殿下現在是何打算?」
歲歲:「我想去尋晏先生。」
蘇長語愕然,望了眼濃濃霧色,道:「晏先生失蹤多日,衙門幾次派人去尋都未果,況且現下霧重,不宜尋人,小殿下還是先找個落腳的地方為好。」
歲歲垂眸思量少頃,想到還不知欺春、伴雪在何處,一時又憂心起來。
「可有離城門較近的客棧?」
欺春與伴雪走的是陸路,要進江左必過城門,若是能在城門附近的客棧住下,應不會與她們錯過。
蘇長語想了想道:「確有一家,只是房錢貴了些。」
歲歲掂量了一把包中盤纏,道:「無妨。」
蘇長語遂走在前頭引路,一邊回頭道:「蘇某猜小殿下是從宮裡逃出來的吧,你這般做定是有你的苦衷,往後若遇上難處,小殿下可到西風巷來找在下。」
都說江南文人重恩情,父親是這般,萍水相逢的蘇長語亦是如此。
歲歲感激道:「多謝蘇兄。」
「何必言謝,人與人之間的際遇,本就不該像計秤般衡量得那般清楚。」
天邊山霧重重,冬日裡天亮得晚,遠穹上只見片片暗雲。
行了兩三里路,至客棧門口。
掌柜的還趴在桌上打著盹兒,蘇長語輕輕叩了三聲長桌。
掌柜倏然被驚醒,揉了揉惺忪睡眼,撐起精神來咧開嘴笑道:「二位起得也太早了些,打尖還是住店?」
歲歲從包裹中掏出一錠銀子,道:「我一位,住店。」
見到銀兩掌柜的頓時兩眼放了光,睡意盡褪,捧著銀子小心翼翼藏進兜里,說:「小店還剩最後一間上好客房,正是給姑娘您留著呢。」
說罷便半躬著身引歲歲上二樓,又將房中茶水溫了一溫,提來炭爐以供取暖,生怕怠慢了眼前貴客。
下樓時掌柜還不忘道:「姑娘若是餓了、渴了,只管向咱吩咐一聲,馬上就有熱騰騰的飯菜給您送上來。」
歲歲點點頭,感慨道:「江左民風當真熱情。」
蘇長語笑說:「他那哪裡是待客熱情,是待財熱情。」頓了頓,望了眼天色,又道:「在下也該回了,小殿下睡著時切記反鎖房門,萬事小心。」
歲歲記下,兩人才就此作別。
僅睡了一個時辰,歲歲便起身換了套衣裳,只是身間的傷口掙裂後癒合得更慢了些,行動起來仍是隱隱作痛。
忍著疼意,歲歲下樓點了幾樣菜,用飯時,她注意到自己身後坐了名深衫男子,其目光時不時往自己這方看來。
只怕是純妃看穿了昨夜鳳陽宮走水一事,派人尋到江左來了。
依她那縝密的性子,能想到這一環也不算意外。
思及此,歲歲眸光一沉,手悄然伸進隨行的包裹里,摸索了一陣子,觸及到一根冰涼尖利的物體,確認是髮簪後才緩緩將其藏入袖中。
「客官,您慢用。」
小二端著菜走來,歲歲側過眸借餘光看了一眼身後男子,但見其喉結滾動,似是咽了下口水。
歲歲蹙了蹙眉,豎起筷子後遲疑片刻,旋即又將筷子放下,沒敢用這菜。
她心中反覆思慮許久,眸光瞥至腰間佩戴著的金令,迅速反應過來,怕便是這東西暴露了自己身份,旋即立馬取下金令放入包裹之中。
須臾,歲歲起身走到掌柜跟前,拿出幾兩碎銀子遞給他,低聲問:「西風巷在何處?」
掌柜見錢一喜,連忙拿起紙筆畫出詳細路線。
「多謝。」歲歲接過圖紙,粗看了一眼,不由得微皺眉頭,而後將圖紙揉成一團攥在手心裡。
從此處去往西風巷竟有五里的路程,若是徒步走過去,自己腿間的傷口恐是還未結痂便又要再裂開一次。
歲歲抬目環視四周,但見阡陌交通,巷弄與岔口盡相交錯著。
身後已傳來那男子的腳步聲,她握緊袖中簪子,朝最近的巷口拐去。
男子果不其然跟了上來,隨之穿入巷道中,復行幾步,但見巷中空曠,莫說人影,連片枯葉也不曾見到。
他不由得困惑地撓了撓頭,低低喃道:「分明進的是這個巷子,怎麼就跟丟了呢。」
男子往巷深處又走了幾步,下一刻一陣痛意自脖頸間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