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真進院時,已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謝漼和謝璋正在石桌前對弈。
尋真提著藥包走近,對謝漼說:「我將藥放廚房了,你需要時,與我說一聲就成。」
謝漼掀眸看她:「嗯。」
尋真走進了正房。
謝璋專注在棋局上,思索著接下來的布局。謝漼遲遲不落子,謝璋抬眼望去,見謝漼看著他身後,謝璋轉過身,朝後看了一眼,正房門口空空如也。
謝璋問:「爹,你在看什麼?」
謝漼搖搖頭,垂眼,落子。
謝璋看著謝漼下的位置,疑惑了一下,捏著白子,遲疑片刻,還是開口問:「爹,你是不是下錯了?」
謝漼定眼一看,還真是。
謝璋道:「爹,要不你重新下這一子吧?」
謝漼正色道:「落子無悔。恆哥兒繼續罷。」
謝璋道:「哦。」
十步之後,謝璋便贏了。
謝璋與謝漼下棋,十有九輸,偶爾贏那麼幾回,還是在謝漼讓了几子的前提下,這下,終於真正贏了謝漼一次,不知道有多高興。
謝璋整個人都從石凳上蹦起來,滿臉寫著喜色。
謝漼看著謝璋,唇邊浮現淡淡的笑。
真是與他娘,一模一樣。
夜裡,老郎中的話在尋真耳畔反覆迴蕩著。
怎麼也睡不著了。
那第一張藥方,是救急保命之藥,非危在旦夕,萬不可輕易服用。
老郎中千叮萬囑,叫她切莫亂用第一張藥方,不然定會損傷身子,落下病根。
尋真摸著黑,迅速穿好衣服,出了房門,只有東廂房還亮著。
這麼晚了,謝漼還沒睡?
尋真本想在院子裡坐坐,透口氣,見那房亮著,腳不受控制地朝那處走去。
尋真的手在門前懸了許久,終是輕輕叩響。
這夜沒風,寒氣卻跟長了眼睛似的,專往骨頭縫裡鑽。尋真打了個寒顫,聽見屋內腳步聲由遠及近,心驀地緊了緊。
門開了,謝漼立在眼前。
尋真呵出的白氣在空中凝成薄霧。
她問:「我能進去嗎?」
謝漼微微頷首,側身
讓她入內。
尋真走進東廂房。
這裡雖是她的地盤,但謝漼在這兒,總感覺四周的物件都染上了他的氣息,令她莫名侷促。
案上攤開著一本書,旁邊的燭默默吐著焰,那火苗偶爾被穿堂風撩得一抖,燭淚堆得老高。
尋真坐下後,一時語塞。
謝漼亦不言語,靜靜等著。
尋真垂眼,望著燭台上凝固的蠟痕,輕聲道:「今日我去抓藥,問了郎中,他說你這藥……」尋真頓了下,抬眼與謝漼對視,「你這藥是虎狼之藥,若非性命垂危,萬不可用。」
「你的心疾,這般嚴重麼?」
謝漼凝視著她,燭火在他眸中碎成點點金芒,宛如揉碎了星河。
他道:「預先備下,不過是以防不測罷了。」
室內燃著炭,為防炭氣,窗留了道小縫。絲絲寒氣滲入,尋真注意到,謝漼的鼻尖發紅了。
尋真打量著謝漼。
現在的他,身上縈繞著若有似無的病弱之氣,在燭光的映照下,那對眸子似籠著層水霧,朦朧中透著柔光,教人看不真切。
尋真想看得更清晰些,於是起身,走到謝漼面前。
尋真站著,謝漼坐著。
兩人只隔半步的距離。
謝漼仰起頭來看她。
這雙桃花眼泛著盈盈水光,濕濕的。
尋真俯視著謝漼,幾乎覺得面前這人不像她認識的謝漼了。
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怎麼變得這麼可憐了……
尋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伸出手,撫上他的臉。
「謝漼……」
他輕輕地應了一聲,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沒有動。
尋真撫了一下他的臉,問:「謝漼,你的病……」
「是因為我嗎?」
謝漼緩緩伸出手,環住她的腰,然後收緊,輕輕一拉。
尋真就這樣跌進他懷裡,坐他膝上。
謝漼試探性地,將手臂越圈越緊,聲音喑啞:「……你說呢。」
尋真按住了謝漼胸膛左邊的位置,感受著裡面的震動。
謝漼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在她後背的大掌緩緩上移,覆上她後腦,輕輕摩挲,然後往前一按,唇跟著靠近。
尋真卻突然偏頭。
謝漼的唇擦過她的嘴角,只貼了一下她的臉頰,一觸即離。
空氣有一瞬的僵滯。
謝漼喉頭滾了滾,吞咽了一下,嗓音發澀。
「我們……能否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