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縣令身上總是熏著香,進進出出都有兩個小廝伺候,和縣衙里那群糙漢子相比,完全不一樣。
尋真心想,大概世家子弟都這樣吧。
至於薰香,應該是標配。
晚上,尋真做了一個夢,夢中出現了新任縣令的臉,還有謝漼。
尋真從夢中驚醒,冷汗浸濕了後背。
尋真想起來了。
潘競是謝漼的好友。
那日,尋真與謝漼出遊,曾與潘競有過一面之緣。
怪不得,今日白天潘競一直盯著自己看,原來他也有印象!
尋真頓時慌亂起來,起身下地,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怎麼辦?
怎麼就這麼巧?萬一潘競懷疑她的身份,告訴謝漼該怎麼辦?
不過,她與潘競應該只見過那一次吧?
而且那日,她還帶了帷帽的。
尋真焦慮了一會兒,漸漸穩住。
不管怎樣,之後在潘競面前,一定要裝作不認識。
退一萬步講,潘競既然是謝漼的好友,即便發現了她的真實身份,想必也不會當場拆穿,頂多是告訴謝漼罷了。
想到這裡,尋真長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也慢慢放鬆下來。
深夜,萬籟俱寂。
永望走進謝漼的書房,低聲稟報:「爺,已有眉目了。」
謝漼正伏案書寫,聞言,放下手中筆,抬眸望去。
永望:「小的方才仔細審過了,那二人置辦的假過所,上頭寫的目的地是洛州,小的已派人去洛州查了。」
「沿途州縣,都要查,此二人詭詐多端,極有可能半途混……」謝漼臉色陡然一沉,放在案几上的手握緊,攥得指節泛白,須臾,沉聲道,「鳳陽府也派人去查。」
永望:「是,小的這就去安排。」
永望退下,謝漼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天邊那輪孤月,久久佇立。
我定會將那二人抓住,挫骨揚灰。
至於其他人,也都不會放過。
謝璋趿拉著鞋子,從自己的房間跑了出來,進了書房:「爹……」
謝漼:「夜間風大,怎不穿好衣服就跑出來了。」說著,從衣架上取下鶴氅,給謝璋裹上。
謝璋都九歲了,還是黏父親,他倚在謝漼腿邊,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小臉上還掛著兩道未乾的淚痕,帶著哭腔道:「爹,我方才夢到娘了……在夢裡,娘都不願見我,她定是怨我了,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謝漼將他攏進懷裡,輕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怎會?你娘是最純善不過的人,怎會與你一個小孩子計較?恆哥兒下回若是再夢到娘,可要主動些,抱住你娘,知道嗎?」
謝璋抽抽搭搭地說:「我抱了,可娘總是躲開我。」
謝璋的臉埋進謝漼的衣服里,小聲抽泣起來。
謝漼拍著他的背,哄了一會,還不見停,謝漼嘆了口氣,將謝璋的臉抬起頭,用帕子擦去他臉上的眼淚。
謝璋抽噎著,喚了聲爹。
謝漼:「嗯?」
謝璋:「爹,在夢裡,娘不讓我抱,總往南邊跑遠了。」
「娘為何要往南邊跑……南邊是娘的家鄉嗎?」
謝漼:「你娘的家便是這裡,不在南方。」
謝璋哦了一聲,又說:「在夢裡,我總感覺娘要跟我說什麼呢?會不會、會不會是娘的轉世,娘的魂魄在南邊呢?爹,我們去找娘吧。」
近來謝璋沉迷於看志怪小說,總是將輪迴轉世之類的話掛在嘴邊,對謝漼說,娘沒死,只是轉世到別人身上了。
謝漼心想,果真是母子,連愛看的書都一樣。
只是,不能再任由他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了。
恆哥兒已九歲了,也該懂事了。
謝漼摸了摸謝璋的腦袋:「恆哥兒,人死不能復生,便真有輪迴轉世,那人也不再是你娘了。」
「你娘已走了,恆哥兒,我知你心中難受,但這是事實。生死乃天地常理。」
「人固有一死,終有歸處,縱是為父,也不能伴你一生。」
謝璋急得眼眶泛紅,大聲說道:「你說的不對!」
謝璋推開了謝漼,身上的鶴氅滑落至地。他兩隻手抹著眼淚,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