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體深陷進床褥間,呼吸逐漸平緩,沉重的眼皮如鉛墜般緩緩合上,在意識滑向黑暗的最後一刻,她沒聽見門口鎖閂傳來的微微響動。
意識徹底墮入黑暗。
芙麗婭總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隱隱約約地,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擦過她的皮膚,像初春融化的雪水,在肌膚上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涼意,接著,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陷入一片柔軟的包裹之中,仿佛沉進溫暖的雲絮。
這點細微的異常讓她敏覺起來,可她掙不開沉重的眼皮,只能調動殘餘清醒的感官去判斷對方的來意。
沒有腥鏽的殺意,沒有冰冷的刀刃,只有一縷若有似無的冷香,混著皮革被陽光曬透的味道。
或許不是追兵,那會是誰?
芙麗婭努力從干啞的嗓子裡擠出聲音:「亞瑟蘭?」
身後那人輕輕動了一下,沒有給出回應。
於是她又問:「是你嗎?」
芙麗婭只感覺手背上攀上另一人的體溫,他修長的手指緩緩嵌入她的指縫,十指相扣的瞬間,那副身體從背後熨貼上來,熟悉得令人心安的聲音就貼著她的耳朵:「噓,別說話,睡覺吧。」
他的聲音輕柔得如同羽毛,墜落在她耳邊。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說話間胸膛平穩的起伏。
芙麗婭的睫毛輕輕顫動,卻終究沒有睜開,她放任自己沉溺在這份久違的安寧里,任由他的氣息將她包裹。
在徹底墜入夢鄉前,她無意識地往身後的溫暖靠了靠。
沾血的濕帕掉在地上,亞瑟蘭摟住她的身體,親昵地靠著她。
感受到懷中人沉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他的唇角彎了彎,終於也釋放出倦意,隨之閉上眼。
兩個疲倦不堪的人呼吸漸漸同頻,在昏暗的房間裡交織。
他們這一覺睡得綿長,直到暮色浸透窗欞,芙麗婭才在朦朧中甦醒。
她下意識想要起身,卻忘了自己的手指仍與亞瑟蘭緊緊交纏,他即使在睡夢中也未曾鬆開。
掙扎幾下無果。
芙麗婭索性側過身,細細端詳他的睡顏。
亞瑟蘭仍閉著眼睛,濃密的睫毛安靜地垂著,芙麗婭盯了會兒,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撥弄他的臉。
他的骨相發育得極其優越,平時面無表情的時候顯得有些生人勿近的冷,此刻睡意未消、因她的捉弄眉頭不自覺地皺起,有了點小表情反而帶點少年氣的可愛。
芙麗婭不是沒看見當時逃跑時在她身後縱火的人是誰,這個默不作聲的傢伙永遠都是默默付出,也不懂得討賞。
真是個固執的傻子,她在心裡感慨。
亞瑟蘭終於睜開眼,朦朧的眼瞳像是蒙了層濕潤的薄霧。
「醒了?」他的嗓音里還帶著剛睡醒時的沙啞。
「嗯,」芙麗婭湊近他頸窩:「有點餓。」
亞瑟蘭順勢將她摟進懷裡,鼻尖埋進她發里:「讓我抱一會兒,給你去弄吃的。」
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就好像只有這樣抱著才能撫平他躁動的情緒。
芙麗婭察覺到他極力掩飾的不安,拍了拍他緊繃的後背:「你怎麼了?怎麼有點在發抖?」
「沒什麼。」他低聲回應,反而將她摟得更緊。
這傢伙太奇怪了。
芙麗婭愣了一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可能是因為自己當時深陷險境,讓他到現在都感到後怕。
「抱歉,讓你擔心了。」她放輕聲音。
「對不起,我當時不該離開你身邊,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你因此出了什麼事,我想我會以死謝罪。」
兩個傻瓜都在給對方道歉,到頭來還是芙麗婭順著他的話講才能讓他定下心。
芙麗婭嘆了一口氣說:「這並不怪你,亞瑟蘭,我需要成長的空間。」
這句話起到了很大的安慰效果,他終於安定下來,親昵地蹭了蹭她的發頂。
這稱得上是撒嬌的行為逗得芙麗婭忍不住笑。
「我哥哥還好嗎?」
「他很好,大家都很好,不用擔心。」
芙麗婭沉默了一下,又問:「卡瑟琳呢?」
「她被克羅琅的林頓帶走了。」亞瑟蘭接著問:「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弗格爾政權傾覆,意味著與基洛林的邊境戰事僵滯下來。蘭開斯特家族目前正在肅清著舊政權的殘餘勢力,暫時掌控著動盪的局勢,而克羅琅沒有表態。
但沉默往往比宣戰更加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