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喉結輕咽,眼神變得晦暗。他背對著她,整理著行囊,聲音透出絲啞意:「只要你開口,我可以幫你。」
「不需要。」芙麗婭冷聲拒絕。
這是他第二次提出要幫她除掉克倫勞德,可她不相信任何人。
「幫我把這件衣服燒了吧。」芙麗婭已經癱倒在床上,這幾天過度緊繃的精神趁著此刻鬆懈、遲來的困意洶湧而至。
她現在只想先睡一個好覺,剩下的,等醒來再說吧。
亞瑟蘭默了默,聽見身後傳來清淺均勻的呼吸聲,像羽毛般輕輕拂過他的耳畔。他忽然感到脖頸間的項圈變得有些發緊、令人窒息。於是他打著找食物的由頭,快步離開了木屋。
天色漸沉,厚重的雲層收攏最後一絲曙光。林間瀰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螢火蟲趴在窗頭,瑩瑩閃爍。
芙麗婭迷迷糊糊聞到一股食物的香氣,於是從睡夢中爬起。
破窗的縫隙里透出一絲夜的沉寂,芙麗婭如夢初醒,沒想到自己一覺睡了那麼久。
簡陋的環境不比從前,沒有安全的環境,沒有溫軟的大床,桌上只有一根蠟燭微弱地燃燒著,可她還是睡得很香。
不知道什麼時候,牆上釘著的虎皮已經蓋到了她身上。身下傳來的茸軟觸感令芙麗婭疑惑,看著墊在她身下的男士外套,芙麗婭表情發怔,目光迅速移向蜷縮在角落沉睡的青年。
是的,這個場景熟悉得令她心驚。
亞瑟蘭一如既往地靠坐在房間角落,歪頭靜眠。
只不過這次他不是受枷鎖的操控,而是主觀能動的選擇。
芙麗婭有些意外,亞瑟蘭並沒有接受過男女有別的教化,否則也不可能莫名其妙指著她的胸認真問她是不是長了什麼可怕的腫瘤,雖然後來經過自己的引導讓他產生了些意識,可她沒想過,他能做到這種恐怖的程度——
桌上擺放著,顯然熱過多次、湯水已經發乾的肉羹。
火塘里,火焰發出噼啪
脆響,不知何時,驅蚊的羅勒草代替了木柴,靜靜地燃燒著,彌散出一股奇異的清新香氣,與那肉羹的味道微妙地交織在一起。
芙麗婭躡手躡腳地掀開蓋在身上的虎皮,小心翼翼地滑下床,她拉緊了鐵鏈以免發出什麼吵鬧的動靜,打著赤腳、一步步靠近角落裡的人。
少女在沉睡的騎士跟前蹲下,靜靜抱膝欣賞起他好看的睡顏。
這個場景更加似曾相識了,只不過那一次,她是懷著對死亡的恐懼,來幫他打開栓在頸間的枷鎖。
而這一次,她是抱著對他的極度好奇。
似乎,他人在聽話的時候也並沒有那麼討厭。
十年的相互陪伴,還是讓她摸不透他的性格。
他像是一個複雜的集合體,叛逆、弒殺,不全的人格——明顯保留著一絲未被完全馴化的獸性,可在此之下,卻又藏著微不可查的柔軟,總是能恰到好處的在某個時刻填補她內心的部分缺失。
就像此刻,她明明該是悲傷、恐懼的。
可芙麗婭卻感受到了一絲前所未有的安寧。
他的睡眠並不安穩,抱著劍,眉頭微蹙,能從他臉上看到了明顯的疲憊,連乾涸的血跡都未曾清理,卻能夠在這種環境中沉沉地睡著。
一個微微閃爍的光團飄到他們之間。
芙麗婭心臟一緊,瞳孔驟縮——
螢火蟲停落在了亞瑟蘭鼻尖。
青年濃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如同棲在枝頭、振翅將飛的黑蝶。
螢火蟲受了驚,在他微睜的眼底掠過一道光。
亞瑟蘭睜開眼,沉默著與近在咫尺的少女對視。
良久,他忽略掉芙麗婭臉上的慌張與尷尬,目光緩緩下移:「怎麼又不穿鞋?」
第42章 她做的飯如果時光能永遠、永遠地停留……
不得不說,芙麗婭被軟禁在山林的這段時間,她的心情破天荒的寧靜平和。
暫時脫離權力與爭鬥的漩渦,她不必再為預言的謎團絞盡腦汁,也無需再為自身的安危擔驚受怕。
只需要享受著某人完全周到的服務,自在逍遙。
芙麗婭啃著亞瑟蘭從外面採摘回來的野果,她慵懶地倚靠在床頭,百無聊賴地撥弄著發梢,一邊看他在眼前忙來忙去。
他們之間的交流很少,亞瑟蘭總是保持著沉默寡言,似乎還在因為她試圖擅自逃跑的想法而不高興。
亞瑟蘭的那頭金髮太顯眼了,每次出門他都會戴上兜帽,回來時,他總是帶著幾本裝幀精美的繪本供她在這段時間解悶。
每到飯點,他無需過問她的口味,只要當天在飯桌上看到她食慾不高地吃得少了些、第二天芙麗婭就能在桌上看見新式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