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憂心忡忡地回去了,自那之後,越發謹言慎行,不敢說錯半句話,行錯半步路。
半個月過去了,無事發生。歐陽修微微鬆了口氣。就在這時,一封奏疏在朝堂上掀起波瀾,興風作浪。
那是一封請求裁汰行事奸險狡詐,貪財好利之內侍的奏疏。在朝中,宦官集團可不是什么小勢力。文官們雖然不喜也瞧不起宦官,但在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冒然攻擊他們,因為這非但達不成目的,還可能連自己都討不了好。
現在,這封奏疏的署名是歐陽修。
「……」他沒寫過!是哪個小人害他!歐陽修就差把大大的「冤」字寫在自己腦門上。當然,這些宦官的確可惡又討厭,不得不承認,這奏疏寫的也沒錯。咳咳!
然而,這封奏疏成功激怒了宦官集團,彈劾歐陽修的摺子像雪花片般簌簌而來。
不是,這分明是有小人擔心他重新得天子重用,偽造出來坑害他的啊!歐陽修氣結,但又沒有破局之法,只好每日去蘇衡的養生館推拿泡腳,以排解心中的鬱悶。
「歐陽官人,您又搶了范公的白玉牌。」歐陽修來養生館的次數多了,藥侍十六同他熟悉後,都能開他的玩笑了。
「這怎麼能叫搶!分明是范公見我心情煩悶,好心借我的。」歐陽修甩著袖子昂首踏入蘇氏養生館的正門,
熟門熟路地往裡走去。十六忙偷笑著跟上。
「小師兄,最新消息!歐陽官人被陛下留下來啦。」清風一得了消息就跑去蘇宅找蘇衡了。
「朝廷不是才決定將他外放到同州任知州嗎?」蘇衡正在自己專屬的藥房內琢磨新藥。前幾日,他收到晏殊來信,信中道他近來病得厲害,已經向朝廷請求回京養病,陛下已經應允,約莫再過月余他便抵京了。這新藥正是為晏殊專門研製的,不過具體細節,還要等晏殊進京,見了面診斷過後,才能確定。
「原本朝廷的決定是這樣沒錯,但是臨門一腳,被吳充勸住了。歐陽官人最後還是留在京中了,陛下任命他為翰林學士兼史館修撰,與宋官人一起編修《唐書》。」清風熟門熟路地尋了把椅子坐下,小腿懸空一晃一晃的。
蘇衡想起那日他為歐陽修卜卦算出來的結果——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如今果真應驗了。
「小師兄……」清風來蘇宅的主要目的其實不是這個,告知蘇衡歐陽修地近況只是順帶,他這次眼巴巴地跑來,主要還是因為眼饞蘇家後花園心結的杏子,「聽師伯說,你家的杏樹結果了,果子特別甜,我也想嘗嘗。」
「那邊有藥簍子,你拿一個去後院,摘一簍子帶走便是。」蘇衡又重新低頭繼續研磨藥材。
「小師兄,你能不能陪我去,我一個人去不太方便……」清風常來蘇宅玩,蘇家上下都對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其實他這次來,第一時間就直奔後花園了,但是在快跨進大門的時候,瞥見那杏樹底下已經站了三個人。
透過錯落的杏枝,清風看清了那三人的模樣,竟是蘇軫與程家堂兄弟。哪怕隔著好些距離,清風也能感受到那三人之間膠著凝滯的氣氛,即將邁出去的腳於是頗識時務地收了回來。隨後,清風便悄無聲息地離開,跑來藥房找蘇衡了。
「為何不方便?」蘇衡果然覺得奇怪。於是,清風便將他在後花園瞥見的情形與蘇衡一說,蘇衡立時沉了臉色。
「我去看看。」蘇衡起身。
此時,蘇宅後花園杏樹下,三個人之間仍舊僵持不下。
蘇軫也不知道事情是如何一步步發展到現在這般尷尬地步的。今日天氣晴好,她拿了幾張花樣子到後花園來,打算在杏林的石桌上就著光線描花樣子。結果剛描好一張,程之言來了。
蘇軫忙起身,打算招待這位表兄。誰知就是這般不湊巧,一陣清風吹來,將蘇軫放在石桌上的幾張花樣子盡數拂落地上。
程之言先蘇軫一步,默默蹲下身去,把散落在地上的幾張紙撿了起來,遞給蘇軫。
「謝謝表兄。」蘇軫伸手打算接過,結果卻發現對方手上使了力氣,牢牢抓著她的花樣子,根本沒有鬆手的意思。
嗯?蘇軫疑惑地抬頭,正正對上程之言的視線,頓時怔在了原地。
程之言這位表兄,在蘇軫的印象中,一直是沉默寡言但又十分穩重可靠的形象。小時候這位表兄總會默默地在一旁看著她與程之才一同玩耍,像一尊沉默的木雕。只有在她可能磕碰到石頭或者快要摔倒的時候,這位表兄的眼裡才會掀起幾分波瀾,急急上前將她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