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范仲淹如今已年過半百,上了年紀的人身體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小病小痛,飲食起居都要多加留心。更何況范仲淹還有宿疾,雖然蘇衡師徒當初曾為他開方調理過一個月,肺疾不曾再發作,但久病傷身,要把身體完全調養好,卻是急不得,得徐徐圖之。
蘇衡把後世八段錦雛形「唐真人安樂法」教給范仲淹後,范仲淹每日都會練上一練。再加上有范純祐嚴格按照蘇衡的醫囑來監督范仲淹飲食起居,范仲淹的氣色一日好過一日,瞧著比初來延州時還要年輕上幾歲。
范純祐是范仲淹的長子,年方十七,侍親至孝。范仲淹被朝廷委命到陝西主持邊關防務,抵禦西夏,范純祐毫不猶豫地就跟著他阿父來到艱苦的邊關,侍奉在范仲淹左右。
之前,蘇衡與貴生道人每次去知州府衙為范仲淹複診,調整藥方,范純祐都在一旁默默聽著。等蘇衡師徒診完,范純祐便會拉住蘇衡,細問飲食養生之道,決心一定要調養好范仲淹的身體。一來二去,范純祐與蘇衡兩人竟成了好友。
不過,蘇衡師徒為范仲淹診病一事算是秘密,只有少數人知道。因此,狄詠才對蘇衡去范仲淹私宅一事這般驚訝。其實,蘇衡與范家的關係已經好得能同桌用飯,隨意談笑了。
「你離開延州近兩個月,在青澗那邊吃住可還好?怎麼瞧著好像瘦了些。」蘇衡師徒從青澗城回來已有一些時日,范仲淹忙於公務,一直沒能抽空見一見蘇衡。恰好今日得空,范仲淹便邀請蘇衡師徒來家中用飯。
范家與蘇衡師徒租賃的窯洞離得遠,范家的下人上門遞請帖時,貴生道人正好懶癌犯了,不想出門,便讓蘇衡自己去了,他在家中樂得清閒。但蘇衡十分了解貴生道人,心知他師傅這是嫌范家的飯食太過清淡,所以才不想去。
范家的飯桌並沒有食不言的規矩,彼此一邊用飯一邊交流一日的見聞。蘇衡話雖不多,但有問必答,聽見范仲淹問起他在
青澗城的事情,把口中米飯咽盡,這才開口回道:「種城主治理有方,青澗城雖然新建,但一般城寨該具備的都具備了。我與師傅就住在城主府中,至於吃食,街上食鋪不少,我與師傅一般都在外頭用飯。」
「哦?那青澗城中可有什麼獨特吃食?」范純祐好奇地問。
蘇衡認真回想了一下,發現還真沒有。畢竟青澗城就在延州兩百里外,風土人情與延州無甚差別。
蘇衡便道:「青澗有的,延州也有。延州有的,青澗卻不一定有。非要說的話,青澗城南有家李四包子鋪,他家的羊肉包子是城中一絕。我與師傅的善濟堂就開在李四包子鋪後面那條街。因為離得近,每次錯過飯點我與師傅都是去他家包子鋪買包子填肚子。」
「李四包子鋪?等有機會去青澗城,我定要去試試。」范純祐平日裡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老練穩重模樣,不似十六七歲少年郎,只有在親近之人面前,才會顯得活潑些。
「你與阿衡不許為父多吃拔絲乳餅,自己卻想著去青澗城吃羊肉包子。」范仲淹似笑非笑地逗了長子一句。
「孩兒不敢。」范純祐說完,耳尖紅紅地低下頭,抱著飯碗往嘴裡扒飯。
蘇衡見狀,有心替范純祐解圍,便主動提起一個話題:「范爺爺,我聽說有位出身陝西的儒生想要投筆從戎,向您自薦去招募關西豪傑,以收復青唐部的蕃人。不知這傳言是真是假?」
「確有此事」,范仲淹道,「那儒生一心棄文從武,收復吐蕃,組建漢蕃聯軍齊攻党項。但我與他交談之下,發現他學問極好,若是放棄做學問跑去從軍,反倒可惜了。」
「這麼說,范爺爺您定是拒絕了他。」蘇衡篤定道。
范仲淹點點頭:「我贈了他一本《中庸》。」
蘇衡眨眨眼:「范爺爺,您是帶了一車的書來延州嗎?」
「怎可能!阿衡,你這話問的!」范純祐失笑道。
「可是」,蘇衡頗為無辜道,「就我所知,范爺爺送了狄指使一本《左氏春秋》,又贈了那儒生一本《中庸》。也許,范爺爺還送了別人其他書籍,只是我不得而知。范爺爺這般喜歡送書,我以為定是帶了不少藏書來延州才是。」
「呃……」范純祐語塞,偷眼看了一下他阿父。
「你這小子,真真促狹,不愧是你師傅的得意弟子。」范仲淹親昵地敲敲蘇衡腦門,嗔道。
蘇衡以七歲稚齡,將延州傷病營管理得井井有條,又聰慧過人,一身醫術遠勝太醫局數百醫學生。延州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暗恨蘇衡為何不是自家孩子。看看人家七歲是何模樣,再看看自家瓜娃子是何模樣!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但是,范家父子與蘇衡相熟之後,卻深知蘇衡並不是他表面上看著那般清冷端方,穩重識禮,而是與他師傅一般,有著戲謔人的惡趣味。只不過貴生道人對這一點並不做遮掩,蘇衡則是只在親近在意之人面前才會展露這一面。
「對了范爺爺,那位儒生姓甚名誰?」蘇衡想起來還不知道那位勇武的儒生叫什麼。
「姓張名載,字子厚。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後生。」
「咔嚓!咔嚓!」狄詠啃著一根又一根環餅,啃得不亦樂乎,臉上還沾了不少環餅上的黑芝麻,
張載……這個名字總覺得很耳熟,到底是在哪裡聽過……蘇衡注視著積雪的庭院,努力回想,放在手邊的環餅一動都沒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