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乃天子閱事之所,是天子日常處理政務的地方。御案之前,韓琦與尹洙畢恭畢敬地垂手而立,低眉順目,等候天子的決定。
西北邊關,西夏賊寇一直是趙禎的心腹大患。大宋與西夏對峙良久,敗多勝少,三川口之敗更是震驚朝野。天子命夏竦擔任西北主帥,韓琦與范仲淹為副帥,對三位能臣給予了厚望。天子問邊關攻守之計,身為陝西經略安撫使的夏竦左右為難。
朝中相公們為了邊關應用攻策還是守策早就掙得面紅耳赤,但也遲遲沒爭出個什麼結果。夏竦熟知西北軍情,看得通透。他深知若是一味進攻,分兵深入敵腹,糧草不支,進退維谷,恐怕非但不能敗敵反為敵軍所敗。但是天子似乎更傾向攻策,想要速戰速決結束西北的戰事。
夏竦左思右想,乾脆準備了兩份策略,一攻一守,陳明各自的利弊,讓韓琦和尹洙帶著這兩份邊防策略趕赴京城,面聖上奏。
天子看著御案上的攻守二策,長久皺眉不語。西北數十萬兵士所耗軍費巨大,戰事拖得越久,消耗的財費越大,長此以往,國庫定然無法支撐。況且,數十萬兵力盡數派往西北戍邊,恐生他變,趙禎心裡自然希望能夠速戰速決,儘早結束戰事。
雖然趙禎心中傾向於攻策,但想起范仲淹所上奏疏,難免有所猶豫:「依韓卿家之見,攻守二策,孰優孰劣?」
韓琦比天子還要年輕兩歲,正是血氣方剛,銳意進取的年紀。再加上兩個月前韓琦派環慶路副總管任福率兵主動出擊,突襲白豹城,擊退了西夏在白豹城的駐軍,打了場勝仗,韓琦如今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自然向天子建議用主攻之策。
趙禎沉吟許久,依然游移不定,便命韓琦與尹洙先退下。
崇政殿外的雪下得越發大了。白雪無聲地落於崇政殿屋頂的琉璃瓦上,沒一會兒整個廡殿頂便換上了純白的冬衣,惟有最高處的鴟尾上還能依稀看出原來的顏色。
天子還在為西北邊事發愁糾結時,蘇衡已與貴生道人一同回了延州。
蘇衡師徒在青澗城待了將近兩個月,開辦善濟堂為城中百姓義診,青澗城的百姓都對他們感激不盡。太醫局那邊按例每年都要派醫學生到邊關行醫,最新一批外派的醫學生緊趕慢趕,總算在年節前趕到了西北。其中,便有幾位被安排到了青澗城。
蘇衡師徒只是過來青澗城支援,並非要在青澗久住。況且年關將至,也該放人家回延州過年。因此,那幾位醫學生一到青澗,種世衡便讓那些醫學生們去了善濟堂。蘇衡師徒與他們交接好的一應事務後,便在孫軍頭的護送下乘馬車回了延州。
「阿衡,你們可算回來了!阿父被調去了涇原路,你也去了青澗城,你都不知道我在家裡待著有多無聊。」狄詠一見蘇衡與貴生道人回來,第一個撲了上來。
蘇衡伸出左手,穩穩地抵住狄詠左肩,淡淡瞥了狄詠一眼。說話便說話,不要摟摟抱抱,成何體統。狄詠「嘿嘿」一笑,收回蠢蠢欲動的雙手。害,偷襲失敗,今日也是
沒能成功抱到阿衡的一天。
「狄家二郎,你阿娘不是給你生了個妹妹,你還怕無聊嗎?」貴生道人笑呵呵道。
「阿妹連一歲都不到,又不會說話,我當然無聊了!」狄詠抱怨道,「而且阿娘基本上都不讓我和阿妹待在一塊,說是怕我帶壞了小妹。」
「為何?」蘇衡不解地問道。他記得他與師傅去青澗城之前,狄夫人出門辦事還會交代狄詠看好魏溪,怎麼才不到兩個月,狄夫人就態度大改,不讓狄詠單獨照顧魏溪了?
「唉——別提了」,狄詠長嘆一聲,垂頭喪氣道,「年節不是快到了嗎?我阿娘便想著給屋子大掃除,將窯洞裡里外外徹徹底底地打掃一遍。我床底下藏的反曲弓和箭囊就這樣被我阿娘發現了。阿父去了涇原,留我一個人承受阿娘的怒火,真是過分!」
原來是東窗事發了。怪不得呢。魏氏一心希望狄詠讀書,別像他父兄一樣在刀口上添血,豁著性命攢軍功升遷。偏偏狄詠一心想當大將軍,大英雄,至於經書典籍他是一點也學不進去。魏氏既然發現了狄詠床底的弓矢,相必也猜到了狄青偷偷教狄詠射箭一事。
「『舞刀弄槍,一身臭汗,別來沾你阿妹,邊兒去』」,狄詠學著魏氏說話的神態,把魏氏的話講給蘇衡聽,「我阿娘她就是這麼說的。」
「臭小子,在外頭編排我什麼呢!」魏氏把魏溪哄睡了,拿著一個包裹從隔壁窯洞走了過來,一來便聽見狄詠在蘇衡師徒面前唧唧歪歪,狠狠瞪了次子一眼。
「小衡,給。」魏氏與蘇衡師徒已經很熟了,也不多作寒暄,直接將手中包裹遞給蘇衡,「這包裹是昨日一位眉山來的郎君送將過來的。你不在家中,我本想請他將這包裹送去青澗,但那郎君急著趕路,去青澗恐耽誤他的事,我便自作主張替你先收著了。」
「多謝夫人。」蘇衡禮貌謝過魏氏。
「你們剛回來,想來有不少東西要收拾,我與我家混小子便不打擾你們了。」魏氏說完,便領著狄詠離開了。
「你方才在編排我什麼呢?你如今可是大有長進了,非但敢偷藏弓箭,還敢到處編排你阿娘了。等回去你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