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局不破,定然後患無窮。」范仲淹正蹙眉沉思對策,門外卻響起幾聲音量不高不低的敲門聲。
「大人,延州傷病營唐大夫與蘇小大夫求見。」門吏畢恭畢敬地在門外傳報。
「昨日才見過,今日來是為何事?」范仲淹覺得奇怪,加之今日公務並不繁忙,索性道,「帶他們去公廳吧,我稍後便來。」
「是。」門吏領命而去。
范仲淹換了一身公服,這才緩緩踱步至公廳。蘇衡師徒已在廳內飲茶等候。彼此寒暄行禮過後,貴生道人心知范仲淹身兼數職,並不清閒,便開門見山地表明了來意。
「是藺太醫拜託您老為范某診病的?」范仲淹聞言,詫異地又確認了一遍。
「是。貧道不過一介道醫,雖在民間有些名氣,但若單論醫術,自然無法與宮中太醫相比。但大人是否想過,以太醫局眾太醫之能,竟無法根治大人的舊疾,或許是您不知何時惹了什麼髒東西,為邪祟所擾,而非藥石之過呢?」貴生道人故作高深地捻須而笑。
范仲淹沉默半晌:「……子不語怪力亂神。」
「大人,我師徒二人來都來了,您何妨一試?既然純方藥的手段無用,只能暫時壓制,那若是以道法與方藥相結合呢?既然有機會根治您的痼疾,不若試試。不知大人意下如何?」貴生道人循循善誘道。
昨夜,在銀杏樹下,貴生道人靈光一閃,竟真被他想出一個既能出手救人又不會暴露他醫術水平的法子。那便是——裝神弄鬼。
畢竟,他可是「祖傳道醫」。在不明內情的外人看來,道醫自然與尋常郎中不同,少不得用些符籙、咒術之類,配合方藥來為病人治病。他便仿照當初在秭歸時那般,像糊弄那位迷信的婦人一樣,念幾句經,模糊一下視線。若是把范公治好了,那便推到道法上,把這事兒糊弄過去不就結了。
為了配合今日的「演出」,貴生道人還特地換上了他最華麗的那套裝扮:頭戴蓮花冠,腳踩登雲履,一身道袍深藍為底金黃鑲邊,上面以金線刺繡日月星辰與仙鶴紋樣,手持拂塵,飄然若仙。
蘇衡當時見了,不由開始好奇。原本,他對他師傅曾任太醫丞的經歷並不感興趣,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師傅既然不想說,那他便不問。但如今他師傅為了隱藏當初在太醫局任職的經歷,竟不嫌麻煩地換上了這般隆重的裝扮,還大費周章地繞那麼大一個圈子給范仲淹治病。他師傅到底為何對當年的經歷如此諱莫如深。
貴生道人的提議,范仲淹略一思索便同意了。畢竟他的肺疾的確困擾他許久,若有機會根治,試試也無妨。貴生道人替范仲淹把脈時,蘇衡一直默默盯著他師傅看,在心裡猜測他師傅隱瞞經歷的原因。
藺太醫似乎知道內情,但是他師傅定是提前與藺太醫通過聲氣了,他私下去問藺太醫,也沒問出個結果。蘇衡暗暗嘆氣,師傅總是喜歡吊人胃口,真是惡趣味。
貴生道人替范仲淹把完脈,胸有成竹地從醫箱中取出了一個錦囊:「此囊中裝了一枚平安符,還請大人將此錦囊至於枕下,七七四十九日之後,方可取出燒掉。」
蘇衡不錯眼地在一旁看著,嘴角微抽。師傅,那不是您前日在街
邊花了兩文買的布袋嗎?裡面的平安符……蘇衡默默回想,擺在藥房桌上的那本薄冊子,似乎缺了一塊,該不會——以他師傅的脾性,隨手撕一張紙畫符還真是極有可能。
「大人的病有了這平安符加持,便不難治了。貧道心中已有一方,衡兒!」貴生道人突然把蘇衡喊過去,「為師要在一旁擬方,你去替范大人再把個脈。」
蘇衡聞言,忙看向范仲淹。范仲淹點頭應允,將手臂重新放回脈枕處:「蘇小大夫,請。」
「多謝大人。」
方才貴生道人問診時,蘇衡已默默記在病案本上。如今把過脈,他能確定范仲淹所患之病史肺性腦病昏迷。主要是由痰熱結聚,肺失宣降,清濁易位導致的。若要根治,應從化痰降逆著手。
「診完了?」貴生道人擱下筆,招手讓蘇衡過去,「為師要為范大人念金光神咒加持藥效,方子我已擬好,你根據范大人的病情在此基礎上斟酌加減。」
「是。」貴生道人為了鍛鍊蘇衡,經常幹這種事。先擬一個主方,再讓蘇衡根據病人實際情況加減藥材或藥量。蘇衡本以為這次為高官診病,貴生道人會慎之又慎地全程主導,沒想到他師傅竟如醫治尋常病人一般,將開了一半的方子扔給他。
蘇衡垂眸看向紙上的藥方,上面已寫了四味藥:防己、葶藶子、椒目與大黃。這是——己椒藶黃丸。防己行水泄熱之效,椒目可以燥濕降逆……這四味藥相配伍,有通肺墜痰之效。不過,范仲淹病肺已久,正虛陽衰,還需再加制附片、乾薑以扶正回陽……
「天地玄宗,萬氣本根。廣修萬劫,證吾神通……」貴生道人還在一旁掐訣念咒,蘇衡在這金光神咒中默默思索藥物的配伍。嗯,痰飲為病,歸根結底是脾不運化所致,再添茯苓、黨參二味藥,健脾益氣。蘇衡執筆又寫上兩味藥。
沉疴痼疾,久治不愈,不如改丸為湯,見效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