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衡:「……是。」
船夫們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控制著船舵,把船緩緩駛進了瞿塘峽。此時比起水淺見石的冬季,江水上漲了不少。瞿塘峽的危險之處就在於其水面下隱伏著無數暗石,若是夏日水深或是暴雨水漲,那些水底的暗石更是肉眼不可見。
蘇衡前世也曾游過三峽,但是因修建了三峽大壩之故,三峽之水就如同
被馴養的猛虎,收起了尖牙利爪,露出大貓一樣溫順可愛的一面。如今,卻是蘇衡第一次親眼見識到三峽的險峻與危險。雖然危險,卻也美得驚心動魄。
一連數日,蘇衡在船上所見,都是群山連綿,危崖竦峙的景象。
那懸崖之上,不時有一道素白的懸泉自峭壁飛流直下,一路沖刷著嶙峋的怪石,濺起漫天的飛雪。生長在懸崖之上的竹子,顏色似乎格外冷翠。懸崖上的綠意,除了竹子,最多的便是具有極強生命力的松柏。不知是否是生在峭壁的緣故,那些柏樹的枝幹長得千奇百怪,扭曲又怪異,怪異又頑強。
蘇衡凝視著那些在高聳的峭壁之間翻滾轉出的旋渦出了神,竟沒察覺到貴生道人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
「乖徒兒,瞅什麼呢?喲,那兒還生了棵石楠樹呢,一路上見多了竹柏,乍一看見這石楠還怪新鮮的。」貴生道人手賤地伸出爪子戳了戳蘇衡的側臉,然後又若無其事地收回手,背在身後,企圖用石楠樹轉移自家徒弟的注意力。
蘇衡捂著被戳疼的右臉,平靜無波的眼神默默盯著他師傅。
「瞅我作甚?喏,看那邊,那邊的石楠樹比你師傅好看。」貴生道人看天看地就是拒絕與蘇衡對視。
「……」蘇衡面露無奈,只好重新回頭,望向江邊山景。
不遠處的一座懸崖上,果然生長著一棵孤零零地石楠樹。此時既非石楠的花期,又非果期,只有滿樹的綠葉迎風搖曳,追逐著一縷縷難得的日光。
「徒兒,既然這麼巧見著了石楠樹,為師順便考考你。這石楠什麼部位可入藥?都有些什麼功效?」貴生道長一摸長須,隨機來了一場「小考」。
蘇衡並未被難倒,不假思索地答道:「石楠的葉與根皆可入藥。石楠葉與石楠根皆性平味苦,有小毒。石楠葉具有祛風濕,通經絡,益腎氣之功效。石楠根能祛風除濕,活血解毒。」
「嗯,不錯不錯」,貴生道長心知這個問題簡單,已難不倒他徒弟,「徒兒,你可知這三峽雖險,但是這兩岸高山峭壁可都是無窮的寶庫。山上的草木蟲獸,有不少都是絕佳的藥材。可惜,此間人空守寶山,卻不認得那些天材地寶。」
「師傅怎知山上居民不認得山中草藥?」蘇衡問道。
貴生道人微微一笑,指著一處山崖上的茅屋,示意蘇衡細看:「你看那座茅屋,屋頂片瓦全無,只用一些木板蓋著,勉強遮風蔽雨罷了。那屋中主人恰好在附近砍柴,看這情形,他應當是以此為生的樵夫。若是他能辨得山中珍貴藥材,靠賣藥就就足以掙得蓋一間瓦屋的銀錢,又何須辛苦砍柴,只掙得幾個勉強能飽腹的銅板。」
蘇衡依言望去,果然看見一間背負青天,伶仃而立的小茅屋,依稀能看見屋主人在近旁砍柴。此時,恰有一隻蒼鷹自空中盤旋而至,翅羽凌風,逍遙雲中。蘇衡見了,默然半晌,突然道:「人生勞苦,不如蒼鷹。」
貴生道人聞言,直接給了蘇衡一記爆栗:「思考半天你就得出這麼個結論!你師傅我天生樂觀豁達,你身為我徒弟,怎麼沒學到我的半點開朗呢!」
「……」蘇衡揉揉腦門,不發一語,把貴生道人氣個半死,拂袖而去。
「師傅。」蘇衡叫住貴生道人,「離開眉山前我就問過您,此行要去何處。您說要等進了三峽再告訴我。不知現在,您願意告訴我了嗎?」
貴生道人腳步一頓,然後頭也不回地擺擺手:「原本今日要告訴你的,但是你方才惹為師生氣了,為師現在沒心情告訴你!等明兒再說。」
「……」蘇衡望著貴生道人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默默閉上了嘴。算了,師傅又在耍小孩子脾氣,還是等明日再問吧,不急這一時。
次日,航船終於離開離開瞿塘峽,駛進了巫峽。
一進巫峽,蘇衡能明顯感覺到船上的光線暗了下來。巫峽因兩岸懸崖高聳,江面要比瞿塘峽狹窄許多,日光也難以照射進來,只有在正午時分,能沐浴到轉瞬即逝的陽光。
巫山十二峰,最出名的便是神女峰。此峰因狀似神女而得名,又因宋玉的《神女賦》而盛名遠揚。神女峰上有座神女祠,神女祠附近棲息著無數烏鴉,百姓們都管那些烏鴉叫做「神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