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更多的覺得這有些不真實——顧星邇對所有人的好,更像是一種習慣性的應對,只是偶爾才會流露出一點真情實意。
人多少都會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暫時放下戒備和偽裝,展現出
更加真實的一面。
賀書辰是因為自己經歷過這種事,才會認識到這一點。也正因如此,他才覺得顧星邇其實並不像她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外向合群。
細密的雨絲斜斜地划過玻璃。賀書辰抬頭看向窗外,卻只看見了玻璃窗上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和窗外一片模糊景色。
是了,有些東西即便是透明的,不也會看不清它背後的樣子嗎?
少年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女孩的背影上。
此刻的顧星邇正低著頭寫著什麼,額前的碎發垂下來恰好遮住了她的側臉。一時間,賀書辰忽然覺得她身上那種疏離感好像又出來了。
是因為和家裡人起爭執了麼?
賀書辰無端地想。說起來,他好像確實從沒想過她的這種性格會不會和家庭有關。
可能是因為他自己的父母從小到大都對他很好,基本上也從來沒有強行要求他去做過什麼。就是高二那會兒他說要請假回家,不想在學校里了,父母也都是隨他自己決定,更別說考試和成績的事了——他們壓根兒不怎麼管這些。
但不是世上所有的父母都是這樣的,大部分的父母還是會對孩子有要求。
對賀書辰來說,最直觀的體驗其實就是姜競停的媽媽對姜競停的態度——他們倆小學就認識了,那時候學習的內容簡單,大家的成績都相差不大,賀書辰還沒什麼感覺。
等到上了初中,尤其是年級上去以後,姜競停基本上每次考完試回家都要被罵,收手機、不讓他出來打球什麼的都是常有的事兒。
何況姜競停的成績和他相比雖然有所差距,但放在整個學校或者班級里看,其實大多時候都還算不錯,但回家還是要被說。
賀書辰偶爾也覺得他兄弟實慘。
但好在姜競停忘性大,每次也就被罵那段時間和萎了一樣,大多時候都還是很想得開的。
以至於賀書辰並沒有在他身上感覺到那種因為父母和家庭的要求而產生的壓抑感。
可此刻,賀書辰忽然意識到:不同人之間其實是有很大差異的,哪怕他們擁有相同的經歷,也不可能成為兩個完全一樣的人。
何況他其實並不了解顧星邇的成長經歷,也不知道她接受的教育具體是什麼樣的,又怎麼能輕易地看透她的內心呢?
就像姜競停是那種會把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的人,被罵的時候垂頭喪氣,高興了又很快能把那些事忘掉。而顧星邇卻和他完全相反,她的想法似乎更像一潭看不清深淺的水,只能根據表面偶爾泛起的漣漪來琢磨一二。
這個念頭讓賀書辰心裡泛起一陣異樣的酸澀感,他的眼前又浮現出剛剛經過顧星邇身邊時看到她發腫的雙眼。
他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走到她面前,想把所有的事情通通問清楚。可下一瞬,這陣突如其來的衝動又讓他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很多事總是有諸多顧慮,不能隨心所欲。
何況現在還沒下課。只是就算是下課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理由突然上前去詢問她那些問題。
再說,她也不會講的。
他什麼也做不了,他甚至不知道可以做什麼。
賀書辰用力地攥緊了手中的筆,覺得自己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種挫敗感——他明明就坐在她身後一米多一點的地方,卻怎麼樣也無法靠近。
……
早讀結束的鈴聲響起,教室里瞬間趴倒了一大片。大多數人都會趁著早讀這個課間補覺,只有零星幾個人起身去接水或上廁所,這已經是三班的常態了。
顧星邇的瞳孔早就失焦了,卻依舊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課本發呆。
她的眼睛腫得厲害,視線也有些糊糊的。她又呆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什麼,低頭從書包里摸出了充電器,轉身遞給了后座的林讓。
轉身時,她的眼神渙散,完全沒注意到斜後方向的那道視線。可賀書辰的心臟卻跳得飛快,做賊心虛一般迅速移開了視線。
「給你,周六中午記得還給我。」她的聲音很輕也很平穩,聽不出一絲多餘的情緒。
林讓原本低著頭,聞言愣了一下,抬眼先看見了顧星邇遞來地充電器:「臥槽!你昨天沒回我還以為你沒看見呢,結果居然給我……」
他的視線由下及上,待看到她的眼睛時,不由又愣了一下,才接著道:「……給我帶了,謝謝你啊……」
顧星邇搖了搖頭,沒說話。
她的動作很慢,看起來沒什麼力氣。
林讓怔怔地接過顧星邇遞來的充電器——他和顧星邇雖然已經認識一年多了,但也從沒見過她這副摸樣,一時竟也有些無所適從:「你、你沒事吧?你眼睛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