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過紹興?」
「嗯,去過,紹興、蕭山、台州、麗水,」她回憶著說,好像還有幾個,就不一一細數了。
「大半個浙江。」他手指扶著酒杯,替她感嘆。
「不只,不只浙江,西南線、西北線也去過不少,那幾年天天在旅行。」
「看世界去麼?」
「沒有,」她呵呵一笑,自己給自己添酒,抬手的意態,風流灑脫,走過萬里路的樣子,「沒想要看世界,散心去了,到處去散。」
「散好了麼?」他問,他關心效果如何!
「沒。這不,還是離了。」
他猜到結局了,微笑著點頭。確實,哪有散的好的心呀!
第4章 沒多少愛(四)
有人心懷天下,有人心懷不軌,有人懷著二胎……
竹音從街口買了菜走回來,碰上也是買菜回家的姍姍奶奶,老太太身體健朗,身高比竹音還高出半個頭,走路虎虎生風。
樓棟門口,竹音客氣點頭:「阿姨。」
奶奶覷著眼睛給了她一眼,沒回話。
等一前一後上樓梯,竹音走在後面,聽見她說:「自己沒有了,別總惦記著別人家的。」她尾音氣哼哼的,像是要把話撂在竹音臉上去。
竹音步履平常,仍舊前腳後腳地跟著上樓,說誰沒有呢?她在心裡思忖著,老太太還是妄下論斷了,她沒有的東西可多了,哪只她說的那點兒!家庭溫暖,家人圍繞、三餐四季、兩人一馬、紅燭羅帳、甜言蜜語耳鬢廝磨,家財萬貫、子孫綿長,十幾個嬤嬤丫頭二十幾個保鏢跟著的大排場,她都沒有呢,她究竟說的是哪一樣?
末了,她自己開門時,有個念頭在心裡環繞著,這老太太說話的聲音真粗,像個老大爺,難道人老了真的會性別模糊、男女不辨?
她心裡驚了驚,別的事也就罷了,不在她耳朵里;但聲音變成男人著實是個可怕的事,她不覺得做女人特別不好,願意有始有終的做下去,況且年輕時,她靠聲音吃飯的,最後不能「晚節不保」。
她站在客廳里,認真考慮了一會兒。
年底前後,姍姍鬧離家出走,先是在家裡和阿嫲一聲高一聲低地吵架,罵人的詞彙量之多,叫人咋舌。
竹音和街口賣花的三姐及一個放高利貸的大哥的小弟、一個辦 POS 機的業務員,一起坐在畫室里打麻將,都是正經人。臨時組的局,竹音和另外兩個人不熟,不要緊,和三姐熟就行。
一邊打,一邊聽田家祖孫倆罵仗。她們開始用閩南語對罵,後來姍姍腦子活絡,不知從哪句開始,轉了普通話,把她阿嫲的語言搞亂了,至此占了上峰。接著聽到老太太衝上陽台拿衣架子,要動手的聲音。
「哐啷哐啷」摔杯子砸碗了,「田元欽!你回不回來?我要去找我媽,現在就走,跟我媽一起再也不回這個破家!」
哎呦!小姑娘在放狠話,嚇唬她爸爸。三姐邊摸牌邊感嘆。
「嘭」的一聲關門巨響。
震得麻將桌跟著一激靈。「田老師又去學校了?吵這麼凶,不在家……」賣 POS 機的扔出一張南風,念叨。
「他在家也是難受,你說這麼多年,范主任過年都不回家,他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把那麼大點兒的姍姍養到這麼高,不容易的。」三姐一家三代都住這個小區,是原住民,最知道這裡面的底細。
小弟說:「三姐,以前逢年過節,我記得田老師還在家裡招待領導慰問,最近兩年沒有了,怎麼回事?」
「這你有什麼不懂的,人家姍姍媽升上去了呀,現在要叫范書記了,」三姐說著扭了扭坐僵的腰,「下次見了,可不能叫錯人家哦。」她像是在提醒自己,不過她也好久沒見她了。
「是吧,所以說這個做官啊,也難受,離個婚也不敢離,裝模作樣的這麼多年。田老師這個老公當得,可真是,還不如人家打光棍兒的!」小弟搖著頭撇嘴,碼自己手裡的牌,操人家家裡的心。
「胡了!」竹音自摸,一推牌,眼裡閃著佼佼者的光。
麻將局晚飯前散夥,慣例是不留人吃飯的,改天再約。竹音洗了手,走到陽台上來透透氣,看小區院牆邊一大叢不知名的花草,內中有課桂花樹,廈門地氣和暖,這會兒似乎還隱隱飄香。她手裡捏著把棗紅的小茶壺,她對嘴兒喝。這小茶壺是那幾年在南潯古鎮上買的,賣壺的老先生演示給客人們看,特地提示,男人才能對著壺嘴喝茶,女人不作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