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肖詢曾在槭樹下對他說過的話,只是今時今日,角色調換,是從莊飲硯嘴裡說出來。
莊飲硯抬頭,聲音顫抖:「他沒死……」
凝視眼含熱淚盈盈欲滴,努力粗著脖子和他犟嘴的Omega,手指緊握成拳,在冬日裡皸裂的心臟早已讓肖詢麻木不仁。
他知道,莊飲硯遠沒有表面上那麼雲淡風輕。
自己讓他很痛苦,每一次,當莊聞蕭研製出新藥的時候,他總會滿懷期待,可是在自己痛苦一番卻沒有效果之後,等待莊飲硯的就是無盡的失落。
他聽見過,莊飲硯晚上會偷偷落淚。
如岩漿一樣的淚珠被他的手指和衣袖吸收,隔著皮肉刺進血管,那感覺比他試藥的時候還要痛苦。
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如果真的研製不出解藥,他不能眼睜睜讓莊飲硯送他走,這對他們來說都太殘忍了。
肖詢透支全身的力氣,對眼前這個已經倦態百出,令他不舍又疼愛的人說:「前天我已經和鄔繆簽訂了死後捐獻遺體的協議,他答應我會和周時逸分解我體內的基因和信息素,研製出治療你病情的藥。」
肖詢望著他,輕聲道:「硯硯,明天……從明天開始,你就不要來了。」
微仰的弧度並不能夠阻擋洶湧的淚水,反而讓它在青年有致的面龐迅速下落。
莊飲硯氣若游虛,囁嚅道:「肖詢,這是你第二次推開我。」
不願直視他通透而悲傷的雙眸,肖詢閉上眼睛,緩緩點頭:「是,對不起。」
「我要你看著我的眼睛,再和我說一次。」
「……」肖詢的面部僵硬了幾秒,睜開眼睛,對他重複,「明天,你就——」
「肖詢,」適時打斷他的話,莊飲硯仰視他的眼神帶著決絕和哀切,開腔,「你知道的,我這個人脾氣不好還倔得很,我不允許自己掉進同一個坑裡兩次,如果你今天執意讓我走,那麼以後不論你怎麼裝可憐、怎麼哭著求我,我都不會再回頭。」
當年,父母去世的時候,他選擇逃避,把自己每日關在狹小的房間裡沉浸過去;
肖詢傷害他的時候,他也選擇了逃避,選擇切斷這段關係的所有來源,以規避未來受傷的風險。
而此刻,莊飲硯朝他主動靠近,邁了一步。
仔細觀察肖詢隱忍的神情有片刻的凝滯,莊飲硯眸底的墨色濃重,問他:「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是不是確定要我走?要我離開你?」
話音剛落,疾風驟雨般的吻落在莊飲硯的唇上,青年的攻勢猛烈,緊緊環住他的腰。
抵住他的額頭,喘氣:「不要走硯硯,我捨不得你,我真的好害怕,害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你,害怕讓你難過,更害怕……死。」
莊飲硯環住他,悄聲安慰:「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正午陽光正明媚,透過玻璃口折射的斑斕光芒照在相互慰藉的青年身上,肖詢披著外衣,莊飲硯靠在他肩膀上,兩人的手掌交疊。
伴著鳥鳴和微風吹拂榕樹的沙沙聲,肖詢喊他:「硯硯。」
「嗯?」在他寬厚的臂膀上蹭了蹭,莊飲硯回應。
「我好像現在才真正反應過來,你到底在氣我什麼。」
聽出他一副準備做檢討的架勢,莊飲硯莞爾:「嗯,那你說說看吧。」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真的死了,將來出現一個新的Alpha,明明知道你最忌憚和敬畏生命,卻利用此刻的場景、我的病情重現,讓你難過痛苦,光想想我都能從墳里爬出來,恨不得弄死他。」
語氣停頓,肖詢又帶上幾分不甘:「當然,我不會把你交給任何Alpha,哪怕只有一天,我都會為了你撐下去。」
聽完他的話,莊飲硯不屑笑出聲,眼睛眨巴兩下,猛地挺起背部:「說起爬墳,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先前一直不知道,為什麼掃完墓的那天你不僅哭了,晚上還一直發病?」
沒料到他竟然還記得,肖詢顯得有些心虛,緘口不言。
「不說算了,那我現在就走。」
「別啊硯硯。」作勢抬腳要離開,又被肖詢拽回去,緊扣他的右手,肖詢求饒,「我說,我現在就說。」
「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那個時候其實我每天都很害怕,害怕硯硯知道我是故意讓自己出車禍讓你心疼我,」
回憶被拉回掃墓的那天,肖詢眉眼微抬,緩聲道,「所以在你們離開之後,我一個人跪在墓前,和你爸爸媽媽一五一十把我接近你、騙你的事情都交代完了,我問他們,如果硯硯有一天發現了,會再也不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