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飲硯垂下腦袋,搭在床板的手驟然抓緊,克制自己即將失去的平穩聲線。
「對不起,就是因為我太笨了,才總是惹你不高興,總是傷害你,才會連累……」
肖詢的話被堵回喉嚨,莊飲硯徑直揪住他的衣領吻了上去,劫後餘生帶來的興奮和激動,全部化作繾綣而火熱的吻。
擁護著彼此,輾轉纏綿,莊飲硯時不時落下的淚珠被兩人含去,帶著青澀而咸酸愈創木,勾得肖詢的心酸麻脹痛。
病床上的兩個青年旁若無人地訴說這些天來累積的恐懼和哀傷,互相安撫,全然沒有發現病榻外盯著這五雙眼睛。
肖鶴安靠在牆上由衷感慨:「啊,敢愛敢恨的年紀,果真是美好啊。」
肖秉瞻漠視邊上說風涼話的人:「敢愛敢恨?說得好像你年輕時候沒有似的。」
剛抵達醫院,本想去瞧瞧被形容得奄奄一息的兒子,結果一來就讓肖秉瞻看見,他這兒子身上不曾出現的黏糊勁。
被自己親哥陰陽怪氣冷嘲熱諷一通,肖鶴安馬上縫好嘴巴閉上。
「我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小詢,一定要拍下來。」
站在自己的Alpha老公身邊,丁念昭拿出手機對著這幅場景咔咔就是兩張,緊接著放大看見兒子手上和脖子上的檢測儀,又陷入惆悵。
「你的眉頭都皺得可以夾牌了,不進去阻止?」餘光掃過莊聞蕭那張已經可以堪比苦瓜皺巴巴的臉頰,還有眼底輕微閃爍的不屑,周時逸輕聲問他。
「阻止也沒用的,他喜歡,」末了,莊聞蕭忍不住嘆息,又補充道,「他很喜歡。」
「喜歡,真的有那麼重要嗎?」周時逸望著病房裡緊緊擁抱的兩人,獨自喃喃。
「當然了,」莊聞蕭插兜,回首注視他,眼神認真而又隱晦,「喜歡是溶解一切外界枷鎖和打開內在匣盒的前提條件,你說呢?」
「我不知道。」周時逸甩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在知道於舜私下用的藥物是什麼之後,莊聞蕭夜以繼日,不是和導師還有醫院裡一堆醫生開會研究,就是一併在實驗室。
藥品連著試了兩次,都沒能成功起效,而且就如他所說,每次試錯,莊飲硯都在旁邊陪同。
看著肖詢痛苦呻、吟,青筋暴起的模樣,青年也跟著揪心難受。
醫學院近來需要整頓,很多老師都被抓去開會,因此課上得少了。
於舜擅自盜用藥品的事情也都傳開了,左序跟趙導、還有汪君菘他們三個也都來過兩趟。
瞧見莊飲硯陰雲密布,又看見肖詢被折磨得尖瘦憔悴的面龐,眾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拍他肩膀說些安慰的話。
最繁茂的春季已經過去了,天氣漸漸轉熱,窗外的鳥鳴婉轉動聽。
莊飲硯盯著枯樹上已經張開舞爪的葉片,恍然間就想起,肖詢畫的那副同在一片荊棘里擁有共生關係的鬱金香和枯樹。
如果枯樹再不復枝繁葉茂的盛景,那孤零零的鬱金香,從今往後還會開花嗎?
大約是不會了,鬱金香還會存活,但也許再也開不出花了。
「您的湯弄好了。」思緒飄遠,被醫院飯堂打飯的服務人員喊回神。
莊飲硯連忙接過:「好的,謝謝。」
周時逸和莊聞蕭都在這裡忙碌,肖詢又始終讓他放心不下,莊飲硯只能自己買好材料,藉助肖鶴安的關係在食堂弄點東西給他們吃。
再回到肖詢房間裡,Alpha形單影隻站在窗前,一身病號服把他連日來消瘦的軀體遮蔽,乾淨勻稱的手背還插著針管,吊著帶有莊飲硯信息素的吊瓶。
莊飲硯咬住下唇忍回難過的情緒,強擠出微笑,朝他走過去:「怎麼一個人站在窗邊?今天我做了玉米筒骨湯,來喝一點吧。」
肖詢背對著他:「在看這盆快死的多肉,打算把它拿去丟掉。」
在他窗台上擺滿了許多多肉和仙人掌,是肖詢的Omega父親買來的,說是多肉和仙人掌好養活,看著堅韌不拔,讓大家心情都開朗些。
而肖詢說的要丟掉的那一盆,多肉最外層的葉片已然乾枯,裡頭原本飽滿的地方也開始縮水,瞧起來的確是一副將死的模樣。
莊飲硯把它拿起來,喉結滾動,悶聲道:「還能救,沒死透呢。」
「你看,它的葉子都開始脆了,硯硯他快死了。」肖詢和他強調。
聽懂對方的弦外之音,莊飲硯破功咬牙,有力反駁:「他沒死!他只是在以另一種更好看的方式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