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策的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呢?林雲清視線掃過他的手,他掌心有粗糲的繭,那是習武之人慣有的。
魏策也感受到了林雲清的注視,他頓了片刻,再開口,聲音卻透著點艱澀意味。
要親手揭開自己的卑劣,到底不是件容易的事:「之所以能以孫叔方嬸要挾於我,不僅僅是因為他們於流放之路上救出了我。更是由於——我並非鄭牧武,只是他的替身而已。」
林雲清雙眸微睜,定定望著魏策:「替身?」
「不錯,」魏策輕笑一聲,聲音裡帶著自嘲,「並非世家公子,王侯貴卿,只是從小被教養於身側,同他生得一般無二的死士罷了。」
魏策舉杯,蜜瓜酒入喉,帶著微微的果子清甜,然而他喝下去心裡卻溢出幾分苦澀來。
「孫叔方嬸似是早年受過他們鄭家的恩惠,以至於不知為何,得知了鄭家舉家流放的消息,拼了命守衛偷偷塞了銀子,這才留了我一命。」
那真正的鄭家公子呢?林雲清沒有問出口,不僅是她,魏策心裡也明白,若此人還活著,是斷斷用不上魏策來做這個教主的。
那銀子是孫家二老的全副身家,應當還借了許多。魏策撿回一條命,便將這身份認了下來,想待他們如同自己生身父母一般。
直到,他見到了那個滿臉抗拒防備的少年。
是的,孫叔方嬸已有子嗣,比他還小几歲。那少年對他的出現有了很明顯的防備抗拒,魏策亦是從那時起,得知了孫叔方嬸為了救他,把家裡能賣的都賣了,多年積蓄轉眼成空。
魏策無處可去,即便被人厭惡,也咬牙住了下來,亦是將那身份認了下來。「我不如以後就叫魏策吧,總喊我阿武,若是有朝一日,被人發現就不妙了。」
二老見他這樣講,點點頭笑了,都贊他想得周到。那少年卻冷哼一聲,眼中閃過鄙夷和怨懟,他不明白為何自己爹娘要這樣低聲下氣對一個外來人,為了他,還將家中弄得如此狼狽。
魏策知道自己不被少年所喜,他亦不同那少年爭搶。平日裡只是撿他剩下的衣服,改一改穿,也會主動同方嬸學刺繡,來補貼家用。
他學得快,方嬸起初不同意,後面見他堅持,便也鬆了口。可就在日子一天天好起來的時候,那少年卻得了重病,撒手人寰。
魏策時常自責,自己的存在本就是一個拖累,這段安寧的歲月,是他偷來的日子。
若不是為了救他,不至於連問診的錢也拿不出。於是,後面他被人找到,要他做三莫教教主,承諾給他許多銀錢,魏策二話不說便同意了。
可他回去後,便第一次受到了孫叔方嬸的責罰。雖被罰跪,可他心裡卻是開心的,他們不再當他是哪個少爺,似乎只是魏策,一個白撿來的,還不算太省心的乾兒子。而他,也帶家裡人做過上好日子了。
直到後來,魏策才明白,這不是什麼好去處,而是條走向深淵的路。他們尋他只是為了他那個所為的鄭家少爺的身份。
多麼荒唐,到頭來想要的都沒有得到,還險些護不住自己在意的人。即便他早已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並想將他們送走,卻也無濟於事。
孫叔方嬸亦有了他這個牽掛,不肯再離開了。
「我還要多謝你。」魏策輕笑一聲,碰了碰林雲清的杯盞,「若不是你送走了他們,可能這世間,便再無我的歸處。」
竟是如此……林雲清怔怔望著魏策,一時無法形容心底滋味,可這樣一來,一切便都說得通了。她端起杯盞將酒一飲而盡,壓下心底的澀意。
如今魏策竟是將底牌和盤托出,林雲清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魏策他……如此信任我嗎?緩了緩,林雲清破天荒地出現了類似憐惜的情緒,她垂下眼睫,輕聲道:「你可有什麼問題想問我?」
魏策確實有一問,只是這個問題,不管她答不答,他心裡都已經有了答案。魏策輕聲嘆了口氣,道:「雲傾,你此次來三莫教,是為了朝廷辦事嗎?」
林雲清猝然抬眸,看向魏策。只見他正眼神柔和地望向自己,眸中沒有試探之色。
這問題想來已經不用回答了。
不知何時,魏策看向她的眼神,已不再有防備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意,「是。」林雲清頓了頓,應道。
意料之中的回答,卻還是讓魏策心頭一顫。如此看來,今日小環的話是真的了,她果然要走了,魏策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笑意。
既已問到此等境地,二人已全盤託了底,林雲清不由得緊盯著魏策雙眸,手亦緊緊握住杯盞,道出心中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既然你已知曉我大致身份,那應當也知道我最想問什麼。」林雲清抬手向上方:「上面,你可知是何人?」
魏策望著林雲清,並未開口,神情卻也漸漸肅穆起來。二人視線膠著,林雲清眼神清明,帶著幾分執拗定定望著他。
良久,魏策終於嘆了口氣,開口道:「一定要查嗎?此人權勢滔天,恐非你我能抗衡。」
林雲清目光清凌凌地看向他,神情是無比的堅定:「一定要查。哪怕我來日死在這條路上,也定要查出此人是誰,方不負……」
方不負百姓供養她這一官半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