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她愛過張伯山,甚至會把他……以及對陛下百姓責任放在同一桿秤上。
是她太過天真。
無數次爭吵間,她崩潰哭問過,他為何要不顧她意願,將她養在這深深宅院中。
除了爭吵,他也會動手,睡丫鬟,甚至隨意杖殺下人。
樁樁件件,她的心已經在這些事情里徹底死掉了。
爭著爭著,話題都會回到拈酸吃醋上,為了她和魏策間那莫須有的情愫。
後來,他被問急了,便也在崩潰時說出口,女人合該三從四德,以夫為天。
林雲清從回憶中回過神來,露出一個清淺的笑,笑意卻不達眼底:「莫停鎮風沙大,你還是早日回上京為好。」
「你想讓我走?」張伯山眼中閃過一絲痛色,「為什麼?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一起?」林雲清頓了頓,搖著頭笑了。
「我何時說過要和你一起回上京了?」她看向張伯山,神色分外認真:「我就在這裡,不會離開。」
魏策於一牆之隔,垂眸安靜聽著林雲清的話,緊握的手漸漸鬆開,心中的淤堵滯澀似乎有了些鬆動。
張伯山眼中閃過不解,他別過頭,似是極力忍耐著什麼。
「你為何離開上京,為何還……」頓了頓,又道,「是為了躲我嗎?」
「是,也不是。」林雲清回答的十分坦然,「我自然是——」她突然頓住,右眼皮猛跳了一下。
如果此時說自己是有事要辦,張伯山不難猜到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可以預見,接下來便又會搬出那個理由——留下來幫她。
這樣萬萬不行,同樣的事,不能再來第二次了。
林雲清略頓了頓,嘆了口氣,「我要做什麼,你沒必要知道。」她看向張伯山,又道,「總之,你還是快些離開吧。」
張伯山已經隱隱有了些猜測,林雲清不會貿然辭官的。突然間來這麼偏遠的地方,八成是有其它目的。
他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卻還是堅定地對林雲清道:「我留下來陪你。」
林雲清閉了閉眼,張伯山這廝怎麼油鹽不進呢?!
魏策垂下眼睫,心中瞭然。
與他料想的基本吻合,林雲清果然是懷揣著目的來三莫教的。
端起茶杯,魏策淺淺啄飲了一口。
他也從一開始的緊繃和妒意中,漸漸緩和了下來。雲傾和那人的交談中已經聽出了她明確的拒絕和抗拒。
魏策抿唇,他最好識趣一些,不要糾纏。
不然,他並不介意讓地裂再多一具屍體。
林雲清徹底放下碗筷,「既然如此,我便實話告訴你。」林雲清視線與張伯山相接,淡淡道:「我不離開,是因為我在此處已有了傾慕之人。」
「什麼?!」張伯山驚惶起身,桌上的碗碟撞出一陣脆響。
魏策握住茶杯,整個人好似被凍住,亦是震驚地扭頭,看向聲音來處。
即便知道什麼也看不到,他卻覺得自己要瘋了。
內心剛剛平息的抽痛,再次出現,將他一顆心攪弄得血肉模糊。
甚至……他第一次有了無法言說地衝動和委屈,想要衝去隔壁,握住她的腕子,質問她,那人究竟是誰。
可他又有什麼立場,有什麼資格呢。
魏策閉目,額頭青筋暴起,卻只能緊緊攥住那青色茶盞。
「那人是誰?!」張伯山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上前,一把握住林雲清的肩膀,眼中是驚痛的神色。
從初見的喜悅,到屢次的冷遇,張伯山這顆心幾經起落,他險些繃不住自己的情緒,一雙手亦是將林雲清雙肩捏得疼痛無比。
林雲清卻好似沒感覺到一般,竟然產生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甚至有心情露出個殘忍的笑意來。
她是真的有些想笑,這已經是她想到的最好的理由了。
雖然荒唐,但,看起來異常好用。
「我本不想說的,是我的教主,魏策。」
兩個字如同梵鍾,穿牆而過,落入魏策耳中。
險些震碎他的神志。
他竟有片刻的茫然,第一次覺得這個名字陌生起來。
手中茶杯已不知何時被他生生捏碎,瓷片碎裂在桌面和膝頭。
魏策垂眸,看向它們,好像看見了潰不成軍的自己。
右手被割得鮮血淋漓,他卻好似沒有感覺到痛意,只呆呆坐在那裡,唯有垂下的睫毛在微微顫動。
這些時日,心中一直盤踞的痛意如風過無痕,只留下陣陣嗡鳴,在胸中迴響。
魏策深吸一口氣,看了眼隔壁方向。
轉身,破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