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故意激馬嬸子呢,馬嬸子上個月犯病的時候咬了個護工,被控制了好幾天,等緩過來以後就故意疏遠朱嬸子,哎!她是怕自己再犯病的話,說不準就會誤傷到朱嬸子吶!」
季春花眼眸劇烈地顫動,喉嚨深處隨即湧起又酸又苦的暖流。
這種情義實在是叫人感動、叫人敬服。
她迅速平復心情,笑道:「不礙的,魏姐,我現在可放鬆了,真的。」
「朱嬸子跟馬嬸子這麼一鬥嘴,叫我覺得......她們好像就跟我們掃盲班子裡的那些老同志們是一樣的。」
「我覺得很親切!」
季春花拽了拽棉衣的下擺,挺直身子道:「那我就先開始啦。」
第388章 飛到房梁子底下,做個小窩
季春花上台的時候,大多數病患們還都顯得不怎麼關心,甚至有的已經開始打哈欠,問身後的護工什麼時候才能回去睡午覺了。
後來,季春花就可甜可軟的笑著,重新做了一遍自我介紹。
她說:「我沒大家想的那麼厲害,我其實沒正經讀過書,也沒上過學,我對書本和知識的了解,來自於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們村的一位教書老先生......」
「我知道他姓盛,但我直到今天都不知道他長得是個啥模樣,因為我小時候都是跟做賊一樣蹲在他家院牆後頭偷偷聽他講書的。」
「所以每當我聽見他的名字,或是瞅見他的身影,我下意識地就會跑,就會躲起來。」
「大概一年多以前,我突然得知在我小的時候,他是去過我家的,他和我的親爹跟後媽主動提出送我去他那裡讀書,他可以不收學費,但是被拒絕了。」
季春花還是暖融融的笑著,只是那份溫暖中卻隱約透出酸澀的遺憾。
她頓了頓,才繼續道:「假、假如能再讓我見到他,這回我一定要好好看清楚他的臉,我也想好好的謝謝他。」
「當年的我還很小很小,所以對好些東西好些道理都沒法想得很深......我只知道,聽盛老先生講故事真的非常非常有意思,像是、像是有一幅又一幅我沒看見過、甚至連聽都沒聽過的畫,在我眼前被展開。」
「還有好些好些,似乎不是我所生存的這個世界,在他的講述中被一個又一個的造了出來。」
「其中講的道理,其中存在的精神,都是我沒聽過也沒敢想過的,我覺得、覺得很新奇,很有意思,有的時候還會做一些很神奇的夢,就夢見他講的那些東西。」
「......雖然,我後頭有很長很長的日子過得並不是很好,也變成了一個不愛說話,能活一天就是一天的人。」
「但總有一些突如其來的瞬間,我會想起他講過的那些故事、那些內容。」
季春花眼裡亮晶晶的,舉例道:「例如下雪的時候,厚厚的雪鋪滿了大地,我會突然間想到讓六月飛雪的竇娥。」
「又比如......比如看見鳥蛋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他講的精衛填海,這也是我在掃盲班子給大家講的第一個故事,上的第一堂課。」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故事對我造成的影響會那麼深,深到每當我看到任何一枚鳥蛋的時候,我都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希望。」
「我會希望,那個鳥蛋里孵出來的就是精衛,精衛就能去找大海報仇了。我也會幻想,假如我成了一隻鳥,長了翅膀,那就也能飛到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啦!」
「比如飛到—」
「......飛、飛到?」
季春花忽然再次卡住了,就和在鞋廠做分享的時候一樣。
可這回卻不是因為不知道該咋往下接了,而是因為她腦瓜子裡忽然冒出幾個字:「房梁子底下。」
緊接著,後頭的話也隨之浮現,連起來就是:飛到房梁子底下,做個小窩。
季春花不自覺地蹙緊眉,想不通這種行為的意義。
她認為真要自己也成了想飛到哪兒就飛到哪兒的鳥,咋能只是希望擱房梁子底下做個小窩呢?
在哪個房梁子底下做小窩?
季家嗎?
那不得很快就被季大強跟季陽他們弄死?
......她應該得希望去更遠的地方啊。
或者是山頂,或者是跟精衛一樣飛到大海去。
反正得是遠到再也瞅不見那些爛人們的地方。
朱嬸子忽然舉手:「我要是成了個鳥兒,我就要飛到我兒子跟我閨女家裡去,天天往他們腦瓜頂拉屎!」
「往他們飯里拉屎!」
人群立時哄堂大笑。
馬嬸子笑得都栽歪到她身上,道:「你、你個老妖精真成損啦!」
朱嬸子扯扯嘴角,不屑道:「那不然呢?誰稀罕看他們那兩張討人厭的臉?」
「他們都嫌我這老貨麻煩,給我丟出家門啦,還不許我報復報復,找找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