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恆捏住手指,不發一聲。還是秦灼淡淡道:「一,咱倆要散夥;二,你會有個兒子;三……」
「你會死在這小子手裡。」
梅道然臉色也不太好,摸了摸鼻子,「聽上去……」
的確如此。
要是旁人占卜,只怕秦灼立時會將人驅趕出戶。但請乩仙的是岑知簡,岑知簡的扶乩之術若是虛假,絕不會講這樣的不祥之語。
他說的是真的。
一時間,竟不知是他倆的孔雀東南飛更慘澹,還是蕭恆死於子手更慘澹。
秦灼踢一踢蕭恆凳子,蕭恆便起身,換秦灼坐下。
岑知簡仍雙目輕合,臉上浮動一種霞光般的血色,像神仙垂降,也像迴光返照。
秦灼道:「問男女。」
絲繩微晃,手指搖動,沙中見字。
梅道然誦道:
「月書誤配雙鴛鴦,相約異夢未同床。另抱琵琶從琴瑟,各點花燭照兩窗。
便辭神女向君王,君王帝子恩愛長。離恨天降玉麒麟,長生殿結明月光。
玉麟明月啼不止,霜摧椿萱離別日。豈投馬嵬同xue死,未若分飛各異室。
飲淚自打鶼鶼鳥,吞血劈分連理枝。歲歲相望艱一面,少待黃泉有見時。*」
秦灼霍地立起。
衣袖打在椅上,蕭恆迅速捉住他的手。
秦灼胸口微微起伏几下,再開口,聲音卻和緩:「你們先問,我倆出去走走。」
他拉著蕭恆出了門,一盞茶後,岑知簡睜開眼睛。
梅道然斟酌道:「你記得剛剛占的什麼嗎?」
岑知簡不答,只做手勢:你要占嗎?
梅道然問:「沒有記錄和唱生。」
岑知簡道:無妨,你自己瞧。
從未聽說扶乩術還能自己察看結果的。梅道然正在猶疑,岑知簡已手扶桃木筆重新閉目。
說不定是自己孤陋寡聞。
梅道然搓了搓手,從椅中坐下。
室中沉寂如水,久久無聲。岑知簡主動問:要問什麼?
「你。」梅道然說,「我要問你。」
燭火輕輕一盪,映在臉上。一瞬間,岑知簡像睫毛微顫。
第366章 一三二 歸去來
秦灼出了門,往秦宮園子走去。園中花樹成林,是素梅,月下潔如冰世界,很像潮州。
路旁時有宮人,兩人不好太親昵,一開始只腳步跟隨。一片花光月光,宛如玉輝雪輝,漸漸挨住肩,你蹭著我我擠著你,若即若離間,不知先誰碰到誰的手指。像濺了一朵火花,像蜇了一枚軟刺。
兩人指尖俱是一跳,卻又藕斷絲連地勾連起來。這一連便再無法放,緩緩十指交扣,牽手走在一塊。
這一下像給蕭恆蓄足了勇氣,他終於輕輕叫:「少卿。」
秦灼抬頭看他。
蕭恆問:「岑郎和他有話要說?」
秦灼點點頭。
蕭恆立馬問:「那他占的詩是假的,是不是。」
秦灼默然片刻,說:「是真的。他的確是要支開我們,但我和他通了氣,先叫他請乩仙讓我們問一問,這樣才顯得他和藍衣的話千真萬確。再說,岑郎沒有咒我們的道理。」
乩文的不祥之意讓蕭恆錯失了關鍵信息:岑知簡要哄騙梅道然。此時此刻他只牽著秦灼的手,不敢鬆開,也不敢握得更緊。
秦灼定定看他一會,突然說:「吻我。」
命令式的口氣。
蕭恆一愣,垂頭看秦灼。秦灼抱臂立在花樹下,並不主動,極冷靜地看著他。
蕭恆俯下身來。
秦灼在他氣息拂面時閉上眼睛。
花深處,雙蝶兩翼相觸,一瓣梨花簌簌落。
蕭恆含著他上唇,靜靜依靠,秦灼不耐煩,輕輕一吮,當即感覺那身軀近乎悚然地一動。睜眼,蕭恆眼裡是又黑又深的自己。
他抵著蕭恆鼻尖,睫毛從那人臉上輕輕掃,這樣互為呼吸片刻,秦灼故意道:「不來我走了。」
脫口時,他的臉被人陡然挾住,那氣息、那雙唇、那舌頭——那吻已死死堵上來。
秦灼不掙扎,他掙扎也沒用,何況這正是他欲擒故縱的勝果一顆。他想嘗蕭恆,哪怕他也是蕭恆的果子。但蕭恆怕驚了他,小心翼翼,出乎秦灼自己意料,這樣溫溫吞吞的吻他沒有一點不耐,竟享受之極。他像墜進一片雲里,被無極的花光月光托舉著,有些飄飄然、悠悠然了。
枝後雙鳥相依,池中雙魚相呷,兩株花樹也挨著打晃,啾鳴聲嘖然聲相聞。
許久,兩人雙唇相離,兩魚間一粒水泡乍破,啵然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