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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元正要抬腳踹門,府門霍然從內打開。一個老僕立在門外,臉上溝壑縱橫,對這明火執仗的架勢渾然不懼,只道:「這是當朝太宰的官邸!」

陳子元眉頭一豎,正要呵斥,秦灼抬手制止。

老僕的目光被他手掌捕捉,直愣愣盯向那枚虎頭扳指,上上下下打量他的臉,不可置信地問:「是少公殿下,文公的少公殿下?」

秦灼點頭,「是我。」

老僕連忙下拜,哽咽道:「殿下還城,文公魂靈可安,太宰一顆心也可以放下了!」

陳子元皺眉問:「晁舜臣,安心?」

老僕道:「自從殿下出走秦地,太宰便日夜牽掛,如今正位歸來,可不是天大的喜事!」

陳子元冷笑道:「喜事卻不見得。晁舜臣受文公恩惠,又是殿下的開蒙老師,卻助紂為虐轉投秦善,如今殿下歸來,只怕他整夜整夜睡不著覺!」

老僕急道:「你這小將軍怎可如此污衊!秦善在位十年,若不是太宰在朝斡旋,大夥更沒有太平日子過!你們只罵他折節屈就,他心裡的苦又有誰知道?」

陳子元道:「折節?難道奏請將褚氏家眷曝屍荒野也是他的折節之舉嗎?」

「褚家家眷沒有死!」老僕急聲叫道,「你道太宰為什麼上奏親自處理此事,又為什麼求賜的是鴆酒不是匕首白綾?太宰早已買通監刑,換成了屏息的藥物,如今褚家人盡數安置在城外莊子裡,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陳子元圓張嘴巴:「當真?」

老僕道:「千真萬確!殿下若是不信,但管派人去接。」

他愴然嘆道:「天下皆錯看太宰,獨中原的呂君芳能相知一二。如今朝廷動亂,他許久也沒有給太宰來信,也不知道怎麼樣。太宰前幾日還擬了書信,說要問候他的近況呢。」

秦灼腳步一頓,「呂擇蘭現況如何,他不知道?」

老僕搖頭,「呂公倒是來了一封書信,說皇帝怪罪,左遷他地,但也能漁樵江渚,悠然快哉。只是從那之後便絕了音信,再無有話。」

是呂擇蘭留給晁舜臣的書信。

秦灼與陳子元對視一眼。

沒想到呂擇蘭所書不是遺筆,而是杜撰出的歸隱生活來安他的心。

秦灼問:「太宰如今人在何處?」

老僕嘆氣:「自從大王……秦善出征之後,太宰代管政務,便暫居宮中。如今正……」

他話未說完,秦灼已遽然變色,捉住陳子元手臂叫道:「快!快馬進宮傳我旨意,務必趕在鑒明兄弟之前救下晁舜臣!快去!」

人趕回來的很快。

陳子元先行下馬,欲言又止。他身後,褚玉照滾下馬背,臉側鮮血未乾,面如死灰。

秦灼走上前,急聲問:「如何?」

褚玉照撲通一聲跪在他腳邊,講不出話,只咚咚叩首。

不遠處駛來的馬車轆轆之聲停駐,打簾聲響起,有人遙遙喊道:「阿照!」

褚玉照抬頭,瞬時淚流滿面,「阿娘!」

夫人提裙奔來,和褚玉照抱坐一團。車廂里,一個扎雙髫的小腦袋探出來,手裡還抱著一隻漆盒,裡頭是還沒吃完的肉脯。

夫人一雙手將她上上下下撫摸個遍,哽咽道:「高了,也瘦了,孩子我的好孩子,這麼多年你是吃了多少苦啊……」

褚玉照抱緊她雙臂,「阿娘,你都好?」

夫人連聲道:「好,都好。太宰救下我們,連同你叔父一家安置在一處,他們隨後就到,我先帶你兄弟……阿照,阿照你怎麼了,你別嚇娘,好孩子,你別嚇娘!」

話聽到一半,褚玉照頓時像被人攮了一劍,轟然伏在地上,如同一堆膿血。他以頭搶地,如同搗蒜,夫人緊緊將他抱在懷裡,察覺他渾身抖如篩糠。

突然,褚玉照猛然跳起,拔出陳子元的腰刀就要抹脖子。

啪地一聲。

秦灼衝上前去,兜手打了他一個耳光,將長刀奪下,一把摜在地上。

褚玉照愣然許久,軟身倒在地上。秦灼跪地抱住他時,褚玉照腔中終於迸發出一聲嗚咽,放聲大哭道:「我死有餘辜,我死有餘辜啊!」

慟哭聲響徹黑夜,如摧心肝。

兩行淚水從秦灼臉上滾落,天地一片肅然。

***

晁舜臣的結局是後世劇作家津津樂道的悲劇故事。在正史之外,戲台上無數次敷演秦灼入都之夜:公聞訊,乃令虎賁持其節,快馬執仗入宮,盡口傳曰:「勿殺晁郎。」但再快的駿馬也比不上復仇的利刃。是夜,褚氏兄弟提刀入宮,在光明台上將真正的恩人碎屍萬段。

人們在晁舜臣死後開始發現他的潔淨與正直。秦灼親自為他治喪追諡,褚氏兄弟為他抬棺戴孝,百姓哀哭聲十里不止。有趣的是,最感念他的人正是之前最仇恨他的人。他們過江之鯽般唾罵他,又趨之若鶩地讚美他。為他擇除穢草,美飾椒蘭;驅趕鴟鴞,招引鸞鳳。短短一夜,晁舜臣從罪大惡極的奸臣符號變成香火不絕的忠臣符號。他們哀悼他懷念他,但從沒有人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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