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叢芳半晌不語,抬頭看他,「李郎想必早已探知此事,為什麼要在今天告訴我?」
李寒直言道:「因為杜宇見了我。依我推測,最早今日,最晚三日,他會清除蕭將軍和潮州營。」
酈叢芳眼珠一震。
「我想問長史,若有抉擇之地,真正想追隨的是倪端輔這等貪墨昏庸之輩,還是蕭將軍?」
酈叢芳啞聲道:「李郎,朝廷三十萬大軍在此,松山不能附逆,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所以我並不強求,只是利誘。」李寒倒很坦然,「一切還是長史自己決斷。」
他站起身,撣撣衣袍,「蕭將軍多少對松山有恩,只願事敗之日,長史能做一個收屍之人。」
「事敗?」酈叢芳慌忙起身,「李郎,你們不可妄動,如今朝廷重軍天使俱在,你這是以卵擊石啊!」
李寒打開帳簾,身形一頓。
一把長刀驟然頂上咽喉。
夜風拂動下,帳後露出許淩雲的臉。
許淩雲身邊,倪端輔袖手而立,低聲道:「李郎,鼓動地方官吏造反,你這是謀逆!」
李寒嗤笑一聲,並不看他。
倪端輔冷冷道:「許帥,此等賊子若不立斬,國法不正!你可是陛下親自任命的大將軍!杜將軍奉詔督促討逆,還不快殺李寒、擒恆逆!」
許淩雲兩腮肌肉一緊,作勢要抽動刀柄。
李寒並沒有很大的恐懼。
也成,自己留給蕭恆的那封信他應該也瞧見了——子時不歸,立即挾持狄皓關下山。再說蕭恆如何都是松山的恩人,自己也跟著沾了個邊,自己一死,梅道然就能趁勢鼓動百姓。就算不能取勝,多少也能掩護蕭恆安全撤離。岑知簡是個聰明人,何況還有老師在……
總能保住蕭恆一條命。
李寒一口氣一松,突然,半空射來一道疾風之聲。
許淩雲刀仍抵在李寒頸上,傾身一躲,羽箭釘在地上時,一把長劍已指在喉邊。狂飆過來的動勢未消,劍刃碰在甲上,清脆一響。
倪端輔目眥欲裂,「小鄭將軍,你也要造反嗎!」
鄭素盯緊許淩雲,一腳把倪端輔踹在地上,罵道:「狗官安得問我!」
許淩雲眯眼叫道:「鄭將軍。」
鄭素冷冷道:「他能治水,殺不得。」
許淩雲還不待開口,被鄭素踩在地上的倪端輔已大聲喝道:「他能治水殺不得,那你若覺得恆逆能治國,豈非更殺不得!小鄭將軍,你也別當人做傻子,你敢說你三番兩次搭救李寒,沒有半分私心!」
李寒一驚,抬頭看向鄭素。劍光下鄭素麵白如紙。
倪端輔被他一腳踹開,高聲喊道:「來人!來人!許老將軍,你還等什麼!你想想你麾下將士和家裡族人,你若附逆,他們難逃一死!」
許淩雲手中重一分,鄭素劍便壓一分。許淩雲突然目光一狠,揮刀要割李寒咽喉。
他竟拼得一死!
鄭素並非恐嚇之徒,當即也要抽劍,身後突然一聲斷喝:「許帥!」
不遠處,幽森樹影底,走出一個狄皓關,手中長刀閃爍,正橫在一人頸上。
狄皓關將許仲紀捉在身前,冷靜道:「你看,這是誰?」
第356章 一二二 與山巨源絕交書
多方對峙,暗流涌動。
許仲紀被狄皓關捉在刀下,神色卻無半分驚惶,見局面僵持,他低聲催促:「刀收緊些,見點血!」
狄皓關當即一橫刀鋒,許仲紀頸側鮮血汩汩而流。
許淩雲神色遽變,叫道:「二郎!」
倪端輔從泥地爬起,沖狄皓關喊道:「狄將軍,你這是何意!」
「鄭將軍說得對,李渡白有治水之能,不能殺!」狄皓關頭臉被林影籠罩,黑暗中只有眼睛兩束精光,「倪使君,我還要請教你,青羊壩決堤一事究竟何為!」
倪端輔臉部一搐,「不要扯遠,大帥,現在將李逆正法才是要緊!再請天子節鉞,將恆逆就地斬殺!」
許淩雲刀下,李寒輕聲一笑:「我已是許帥刀下之魂,這顆人頭不過暫寄頸上,倪使君,最要緊者當是關天人命!有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為謀名利濫造水利,又貪污公款偷換石料,以致新建不久的青羊壩因雨決堤,害得松山十萬百姓家破人亡!天子節鉞要誅的罪臣是你吧!」
這邊動靜太大,除輪值士卒外,百姓和府兵也圍攏過來。先是交頭接耳聲、詫然聲,再是怒罵聲、痛哭聲,一時間呼天搶地、人潮如涌,將士只來得及攔阻人群,分不出精力清剿潮州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