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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手蒼白,修長,拇指淡淡戒痕,指尖微微皸裂。

秦晟目光順著手掌,鞭子一樣纏上他的手臂。爬過白衣袍,長蛇般絞緊秦灼喉管,最後在那張可憐可惡的笑臉邊嘶嘶吐信。

秦灼湊在酒杯邊一嗅,又放下,「好酒。只是秦將軍,干吃酒水不過牛嚼牡丹,你這偌大家業,連些佐酒之物都吝惜麼?」

秦晟叫了人,問秦灼:「想吃什麼?」

秦灼想了想,道:「我在長安時,同人吃過一次合歡餅,味道不錯。」

秦晟扭頭看向侍人,「聽見了。」

侍人垂首應是,掩門退下。

案上一隻玻璃盞,滿滿的鮮荔枝。秦晟取一隻小碟,緩慢來剝。他不是慣常做這些事的人,果肉有些淺淺的小坑。秦灼忽然想,若是蕭恆,得比他麻利許多……

秦晟突然問:「這些年怎麼樣?」

秦灼一愣,旋即道:「和你聽說的大差不差。」

「腿徹底治好了?」

「好了,能躥能跳,比之前還強一些。」

「溫吉呢?」

「哦,你沒再見過她。長成大姑娘啦。」

「沒說親事?」

「自己找了門親,就是牢中撞柱未遂的那位小陳郎。現在女孩子的眼光。」

「陳子元……我記得他,從前給你飲馬。」

「現在也給我飲馬。」

「後來貼身去伺候你了。我常在白虎台見著他。」

「照顧我。」秦灼糾正。

秦晟不置可否。

他手中沒停,手邊荔枝皮積了不少,小撮兒的落紅堆。秦晟又剝出一枚荔枝,進步迅速,果肉光潔無痕。他說:「現在還有人照顧你麼?」

他這話說得模稜,奇妙的是,秦灼竟瞬息捕捉到他語中所指,笑道:「這事兒,你應當也聽說了。」

「對你好?」

「不賴。」

「不娶老婆麼。」

「人家我管不著,自己麼……說了也不算。」秦灼一笑,「譬如現在,我就算有娶妻的打算,不也沒命點這個花燭嗎?」

案頭輕輕一響,秦晟將那隻荔枝碟子推給他,「你死了,他待如何?」

秦灼不動那碟子,笑道:「人心隔肚皮,我又不是他肚裡的蟲。不過他要點臉,還做不出新喪立娶之事。」

秦晟臉色不好看了。

他一露相,秦灼笑得更深,「瞧他如今對我情根深種的樣,還真說不準揮師南下,替我報仇雪恨。」

他手指一瞧酒盅,叮噹一聲。

秦灼笑道:「畢竟,殺夫之仇麼。」

秦晟看著他,「你倒反以為榮了。」

「招人喜歡也是本事。」秦灼道,「我素來如此,晟郎,你最知道不過。」

秦晟雙唇緊抿,臉上翻動紅白之色。少頃,他沉聲問:「你到底來做什麼?」

秦灼道:「羈旅之人多年漂泊,想家了,回家看看。」

秦晟手臂一振,從案底捉起一物,砰然拍在案上。他氣息起伏不定,落日弓橫亘二人之間,弓弦在掌下微微顫鳴。

秦灼仍笑道:「沒試試?你那兄弟是個不中用的,但若你用,總能趁手。」

不待秦晟開口,他已側首一笑:「問我什麼,為什麼要這麼陷害你?還是陷害你之後還有什麼圖謀?哎,晟郎,你也曉得,不過是徒費口舌。我如今命懸一線,但我妹妹還在生天,我自然什麼都不會說。你真擔心,不如就弄死我。」

秦晟攥緊弓身,骨節發白。

秦灼安撫般握了握他的手,黠然笑道:「你瞧,晟郎,你看不透我,我可知道你呢。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雖會低眉順目,情緒卻寫在眼睛底。我甚至不用瞧你的眼都知道,你要殺我,和我要殺你一樣。」

說到這,秦灼嘆一聲:「你是個好心腸的,你父若得我的屍首,必得五馬而分,餵給野狗作食。」

他眼皮一展,柔聲道:「晟郎,我要求你一件事。我生前已然辱先辱身,死後,叫我好好的入土吧。我想傍著我阿娘,她在哪裡,你知道。」

秦晟不是他的情人,從沒領會過他千迴百轉的口蜜腹劍。但他是個將軍,已然在那甜蜜陷阱之下窺見森森劍光。

門外隱約立著人影,頭戴籠冠,看上去是個內侍。

他雖奉旨來押解秦灼,秦善卻不放心,仍要派高三惠監視他。

雖如此。

片刻後,秦晟從秦灼掌下撤回那隻手,說:「好。」

秦灼端詳他許久,喟道:「你是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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