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笑道:「我原道你是個水晶心肝,怎麼豬油蒙心婆婆媽媽起來?有秦善一日,我要奪權,他怎麼都要把我敲在叛亂的板子上。你想想他一個廢侄自立的東西說這句話,豈不好笑?你若把他的旗號當真,更不是叫世人笑掉大牙?要我說,所幸他封的是秦煜不是秦晟,若秦晟做這個少公,才是真不好辦。」
陳子元品出味:「你是怕他們父子鐵板一塊,把軍權牢握在手?」
潮州各項節省,連燈油一日幾厘都算得清楚,驛站燈火竟比家裡明亮不少。這樣爍然的燭火照耀下,秦灼眉眼不再是有情人跟前的溫情脈脈,鋒銳得像一雙拋光利劍。他已經脫了扳指,用略帶戒痕的拇指敲敲桌案,道:「但凡有了間隙,就給了外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說到這裡,他筆尖一頓,輕輕嘆一口氣:「沒想到秦善竟能歹竹出好筍。記得麼,我還沒和那些人勾搭上時,宮中被剋扣得不成樣子,還是秦晟從自己分例里撥了冰和飯食給我。之後的生辰日,也只有他一個人來給我祝個壽。」
他聲音漠然,陳子元卻忍不住叫:「殿下。」
秦灼笑了一下,繼續提筆,「只可惜,有我先做重耳,只能委屈他做個申生了。」
陳子元想說些什麼,但又張不開嘴,低頭一瞧,秦灼已寫好落款。打頭一行「秦少卿再拜鎮西蕭將軍足下」明晃晃照進眼裡,陳子元還是道:「你倆這魚傳尺素的,還不如叫梅道然跟著,走他的路子給那位報平安,多少還便宜。」
秦灼將信封好遞給他,「他正用人,梅子還是待在那邊。你尋個間隙,把信交給蘇明埃,他幫忙捎回去,更妥當一些。」
他語落抬頭,見陳子元欲言又止,道:「有話就說。」
陳子元捏了捏信封,「殿下,你別怪我說話直。現在咱們這種情形,你是不是有點太色令智昏了?」
秦灼笑了笑,向他招招手。
陳子元叫道:「舅哥,我有老婆的!」
「放屁,你倆就換了個庚帖,文定都沒過,占我妹妹什麼便宜?」秦灼道,「附耳。」
陳子元依言俯身,只聽了一句,當即瞳孔一縮正要變色,又被秦灼拽下來,將一套話說完,抬手將他衣襟一放,道:「去送吧。」
陳子元皺眉,半天只擠出一句:「這也太冒險了!既然有後路,就不如直接內外置應……」
「內外置應,之後呢?只拿下一群蝦兵蟹將,不過打草驚蛇讓那位有了提防。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南秦向來喜歡這麼處事。」秦灼拍拍他肩膀,笑道,「子元,回家了。」
一入南秦半個月余,秦灼等人跟隨葛小藤,所做不過一些民間零散買賣,賣出的也是瓷器絲茶之類,蒙在車中的銅鐵一動沒動。陳子元本不是毫無耐性之人,如今也忍不住犯嘀咕:「殿下,難不成是咱們露了什麼破綻,怎麼官府里一個正經接待都沒有,更別說生意。」
秦灼只作一笑:「人家還沒放心咱呢。」
見陳子元又開始納悶,秦灼便道:「你當這位葛小藤是空手打點生意?必定跟官府有些牽扯,雖說我們是蘇明埃的關係,只怕他的上頭還要再相看。」
陳子元問:「那咱們怎麼做?」
「等。」秦灼沉聲說,「等他們真正放心,至少放一半的心。趁著這功夫,看看秦善這些年的做派,知己知彼的好機會,不會白費。叫底下的人都沉下心,做好手頭的事,一切聽我號令。」
秦灼發了話,他麾下眾人的浮躁之心也悉數收斂,還真安安分分做起生意。秦灼少時被剋扣過一段時日,一應用度都精打細算,以至於如今也是管帳的一把好手,陳子元聽他噼里啪啦撥算盤,心想這銅鐵司再不放下心防,只怕他家殿下連明年的軍資都能賺個盆滿缽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