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道然急道:「你倒是說啊!」
李寒把手一攤,「將軍如今是有家口的人。若枕頭風吹得好,未必賺不得少公一擲千金。」
梅道然心中一驚,忙去瞧蕭恆,正見蕭恆微眯雙眼,目光雖算不上殺意,但也足夠冰冷。
秦灼的確有不少私款,除去文公積蓄和自己私庫,大多是他數年來奴顏婢膝所得,每個子都是血汗。再說秦灼還有自己的數萬人養活,雖不至於窘迫,但總不算寬裕。
他供養潮州五年,得來的卻是被逼遠走。蕭恆和他相好,卻必須用命來保柳州。
此事秦灼雖不再提,卻一直刺在蕭恆心頭。
他不是不愧對。
半晌,梅道然聽到蕭恆的聲音:「我說過,南秦少公本分已盡,我手下的人,不要再打他的主意。」
李寒露出個瞭然的神色,兩肩一聳,「所以在下說,將軍定然不會答應。且秦少公是個精明人,和將軍至此,至少有一半切切實實的真心。他這樣一個人肯以真心投報將軍,將軍若以利益算計,他只怕會立時決裂,反目成仇。如此賠了夫人又折兵,不是明智之舉。」
梅道然一聽,樂了,「軍師,說到底,您老人家也沒個主意。」
「我又不是文武財神散財童子,真沒錢,我也沒法子。」李寒瞧眾人臉色,笑道,「沒錢就省嘛,大夥苦日子不是沒過過。當年高皇帝阜州一戰,隆冬只得鑿冰來飲,十日以來食不過一餅,依舊用八千人打退了三萬之軍。只看近處,蕭將軍守潮州衛西塞,哪個不比如今艱難?」
他話頭一轉,雙眼光芒向蕭恆一閃,「不過將軍有將心比心之情,對方卻未必有設身處地之意。聽聞將軍的小姑已至,說不定正虎視眈眈,要狠狠敲你一筆竹槓,來作她兄遇人不淑的貼妝。」
第340章 一〇六 小姑
李渡白向來料事如神。
蕭恆回來時天光初明,秦灼便叫秦溫吉來用朝食。
秦溫吉和陳子元一道來,陳子元伸臂打簾,身前,秦溫吉卻抱臂立在門檻外住腳不動。他往裡一瞧,果然,蕭恆也在。蕭恆怎麼能不在?
蕭恆立在銅盆旁,等秦灼洗完臉給他遞手巾,又問:「還戴香嗎?」秦灼臉埋在手巾里,含糊道:「大清早的。」
他聲音有些啞。秦溫吉耳朵尖,眉頭微蹙。
陳子元忙叫一聲:「殿下。」又乾笑道:「蕭將軍早啊。」
秦溫吉冷冷道:「早什麼,日上三竿了。」
「他起得早,我沒起來。」秦灼將手巾搭回架子,「洗手,吃飯。」
他在秦溫吉跟前倒有些長兄如父的派頭,自己先落座,秦溫吉不動,回頭瞪視拿手肘碰她的陳子元,還是挽袖上前,由阿雙服侍洗手。
秦灼右手位常坐蕭恆,一開始二人尚在糾纏,除了難以言明的曖昧,到底還有盟友敬重的緣故。今日秦溫吉來,蕭恆便讓了右手,在秦灼左手邊坐。左手邊這麼一坐,在南秦就成了侍坐。
他把自己放得低,但這種「低」又是內外親疏的一道劃分。似乎他和秦灼更是一家人。
秦灼提了箸,一桌人才開動。秦灼給秦溫吉盛了粥,道:「豆沙是阿雙一早澄的,桂花也是去年自己曬的,你愛吃甜口,嘗嘗。」
秦溫吉接過粥,轉頭看阿雙。陳子元笑道:「這麼多年,前日還是頭一回見咱們郡君掉眼淚。」
見秦灼不解,陳子元道:「溫吉初到那天,一進門先見著阿雙,一句話沒說,把人家結結實實抱住……哎哎,我不說,我不說了小姑奶奶。哭有什麼好丟人的?男兒有淚不輕彈,咱們女兒眼淚更不輕彈,這才顯得阿雙姑娘在你心裡的地位嗎。」
秦灼笑道:「成了,快別鬧騰,先吃。」
蕭恆那邊不是粥,單獨給他盛了餺飥。陳子元一想,蕭恆的確少吃甜的。
秦溫吉攪著粥,盯著秦灼給蕭恆遞鍋餅的手,又吃了一會,開口道:「你已經斷了秦善輸送銅鐵的路子,想再怎麼做?」
秦灼道:「你記不記得秦善繼位時,生過一場宮變?」
秦溫吉點頭,「蘇氏。」
南秦有三大世家,除褚氏和裴氏外,再一個就是蘇氏。南秦大公與世族互為儀仗、盤根錯節,歷來君王伴讀不外出於這三姓之中。文公少時交好者,一個裴公海,一個褚山青,一個便是蘇明塵。據說這位蘇明塵和文公妹秦玉汝曾訂有婚約,中間卻不知如何緣故,秦玉汝北嫁梁宮做了淑妃,蘇明塵北上護送,也沒有活著回來。
這雙有情人命殞北宮不久,便生了七寶樓焚的事故,秦善廢掉秦灼篡位繼立。在他繼位當日,蘇氏發動一場政變來擁護秦灼,終究以失敗告終。
自此,蘇氏一族淪為逆黨,被秦善遠貶,一夕凋落。
秦灼道:「蘇明塵有一位胞弟,名叫蘇明埃。當年宮變失敗後蘇氏全族罹難,他也下落不明。如今大明山口遞來信,自稱正是這位蘇明埃。說是改頭換面投了守備軍,聽聞我的消息前來聯繫,願為我內應,放我們的人進大明山隘。」
明山金河自成天塹,自古易守難攻,只要防禦得當能擋十倍之兵。這也是秦灼不肯發兵的緣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