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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鬆開岑知簡,他一鬆手這人不是要吃藥就是要自殘。不管阿芙蓉還是五石散,要戒總要扒層皮。

突然,梅道然感到一陣顫抖。

岑知簡被他壓在地上,半個身子貼得嚴絲合縫,手要伸,當即被梅道然插在指縫裡死死扣住。他臉埋在衣袖裡,脊背輕輕聳動。

他在哭。

梅道然手掌一松,岑知簡探手扣緊地磚。

指甲刻畫聲刺耳,岑知簡氣若遊絲,食指已鮮血淋漓。

殺了我。

求你,殺了我。

梅道然喝道:「想想你娘!」

岑知簡整個身子劇烈一抖,不動了。

梅道然俯下身去,像蕭恆撐在秦灼身上一樣,身影籠罩在岑知簡之上。他貼在岑知簡耳邊,啞聲說:「岑丹竹,你不是恨我嗎,你不是還沒懲處我嗎?活下來,重新活成個人。」

他覆上岑知簡那隻手,緩緩與他十指相扣。

「活著,來報復我。」

……

一夜大雨滂沱。

秦灼迷濛之際,察覺身旁人躡步起身,他便知道,這人又去淋冷水。

蕭恆在情事上本就克制,自從見過他身上淤痕,更是自抑得沒頭。只要秦灼一有不成的苗頭,他不管到哪裡都就此作罷,嘴上也不說,等秦灼睡下,再自個出去收拾。

這事不成。

秦灼模糊想著,外面突然響起尖銳叫喊聲。

他嚇得瞬間清醒,忙穿衣趿鞋趕出去。

推門瞧見蕭恆身影,秦灼一顆心頓時放下大半。蕭恆頭髮還滴著冷水,單衣也儘是水漬,看來是聽到動靜匆匆穿衣。他叫守衛放開階下人,道:「別哭,你只說出了什麼事。」

階下跪著個女人,粗布衣服,很有些顏色。守衛撤開臂膀時她撲在蕭恆腳下,抱著蕭恆雙腿哭道:「妾是大院裡的……求將軍開恩,給小雲阿姊請個郎中吧!將軍打也打了罰也罰了,求將軍救她一命,再救她一命吧!」

***

軍醫冒雨趕到大院時,蘇小雲已奄奄一息。

屋裡安放數台織機,還圍坐著幾個女人,都是妓女出身,見蕭恆來,神情有些拘謹,眼中又跳動出晶亮的光。

蕭恆摘下竹笠,怕冷氣衝到蘇小雲,並不直接上前,先問身後女子:「蘇小雲病了多久?」

她正是深夜闖院子來面見蕭恆之人,名喚芳娘,渾身淋濕,秦灼見了給她件衣裳裹著。芳娘仍止不住發抖,低聲說:「自從受了杖……便一直不好。」

蕭恆不問為什麼不請郎中,他問:「郎中不肯來?」

芳娘淚如雨下,「蒙將軍垂憐,我們這些姐妹才有這麼個院子蔽身。但我們總歸是做那營生的出身,女人怕我們勾搭男人,男人、男人就不必說了……哪有郎中願意給我們瞧病?何況……小雲阿姊還做下那等錯事,大夥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叫她活活病死才好呢!」

蕭恆皺眉瞧向榻上,軍醫正給蘇小雲施針,一隻手腕軟軟垂著,是近乎死人的灰白色,骨節嶙峋,瘦得嚇人。

蕭恆問:「都是什麼症候?」

芳娘道:「其實自從將軍見了她之後,她便不大對勁,將軍一去,她便又哭又笑,一會搶地一會喊娘。她身子骨本來就壞了,那二十杖下去……便一病不起,她又一直鬱郁,常常痛哭,枕巾沒有幹過一夜。」

說到此,芳娘跪倒在地,磕頭哭道:「將軍,求求將軍大人有大量,小雲阿姊實在是個可憐人。她害了將軍她罪大惡極,但她的確不是什麼殺千刀下油鍋的奸惡人,她……將軍,她是個好人啊!」

芳娘將衣襟撕開,露出胸口上一個碗大的烙痕,「我是叫我爹賣去的,年紀小,不要接客,他們就拿零碎手段折磨我。鞭子抽過針也扎過,直接叫人弄了我……我抓破了他的臉,媽媽就拿炭燙在我心口上……是小雲阿姊救了我,她那時候很有名聲了,為了救我替我多接了十天的客……我那年懷了孩子,他們給我吃藥打掉,流了三天血都沒有止。又嫌我占地方,把我扔進棺材裡活活釘死。也是小雲阿姊把我護下來,她叫人當心踹了一腳,就這麼落下了病根。他們不攔她救我了,也不叫人幫,她就用手柄棺材上的釘子都拔出來,她一雙手都磨爛了……」

芳娘連連叩頭,「將軍,將軍您明察,她的確害您害了秦少公,她該天打雷劈,但她不是個存孬心的,她沒法子了!她那女兒是她的命根子,羌君說替她治病,結果把丫頭攥在手裡。她實在沒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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