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忍著?
思索間,蕭恆已經問:「怎麼了?是難受嗎?」
秦灼搖搖頭,枕在他手臂上,「我在想華州的事。你在信里說的不分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蕭恆撫開他額角黏的一綹髮絲,道:「影子的頭目不是一個人,而是囊括了華州岑氏的全部重要人物。但人太多,就容易生異心,有異心則容易生亂。蕭恆想了想,影子早已背離護衛公子檀的宗旨,內部也已然四分五裂,這就使一些本該絕密的消息和行動泄露風聲,自然被皇帝捕捉到。朝廷發覺影子和岑氏相關,準備遣人料理。所以岑氏商定,將呂擇蘭推出去,便聯動刺史岑淵,搶在朝廷之前先發制人,若率先找出一個真正的『頭領』,皇帝也不好趕盡殺絕。」
秦灼問:「那為什麼是呂擇蘭?」
蕭恆道:「呂擇蘭是影子的開創者。哪怕早已退出多年,但對一些機要不可能不了解。他們選他,也是借刀殺人。」
秦灼深吸口氣,「影子中人心狠手毒,竟能留呂君芳到今日。」
蕭恆嘆道:「他到底是呂紉蕙的兄長。聽聞呂擇蘭認罪後,溫國公府的小廝趕來報信,應當也是呂紉蕙的安排。」
秦灼往他懷裡靠了靠,問:「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師兄從華州趕來,告訴了我。蕭恆道,當時石守誠想挑動呂志鴻,引起潮州營內訌,叫我和反戈營困死城中。但煽動未能成功,潮州營和我依計行事,奪下外城。我出來之後知道了這件事,又通過師兄之口,推測出石守誠其實是影子的線人——像劫糧一事,除了永王和影子,不會有旁人知道。」
秦灼瞭然,「然後你將計就計,故意把內訌的風聲做大,讓銀環帶一顆假人頭獻給柴有讓,看似倒戈,實為內應。」
蕭恆抱緊他,「我以為他會拿我的人頭宣告軍威,但我真沒想到他立刻給你送過來,我……」
「你們影子的手藝的確一絕。」秦灼擰了擰他耳朵,「你那封信到之前,我給你披麻戴孝了好幾天。」
「對不住。」蕭恆啞聲道。
他手臂圈緊秦灼,秦灼發現他大臂被抓出幾道深痕,抬手摸了摸,岔開話:「那銀環呢,銀環是怎麼落到呂紉蕙手裡的?」
蕭恆握住他的手,道:「我們攻破英州州府後,審問才知道他們把人頭送去潮州。我怕你心急,本想立刻回家,渡白勸住了我。」
「他聽完華州情形,料定追殺師兄的人隨即就到,而影子擺布石守誠這枚棋子,想必是為了引我和英州內鬥,他們好坐收漁利。岑知簡若是真的建安侯,他們勢必要趁此時機推其上位。所以渡白定下計策,讓我給你寫信里通消息,同時潮州營上下改易服裝,偽作英州軍隊,營造潮州營大敗的假象。這時候追擊的影子也趕到了。」
秦灼瞭然,「於是你們順水推舟,讓銀環被影子俘虜,實際是送到呂紉蕙身邊,去做個裡應。」
「這也是她要求的。」蕭恆說,「銀環來投奔我的時候,說她只有一個條件。我本以為是解藥。」
那個女人蛇一樣美麗陰毒的笑容再次在蕭恆回憶里綻放。蕭恆說:「但她告訴我,她在這世上的剩下的每一時每一刻,都是為了手刃罪魁。她和卓鳳雄不同。她沒想過活。」
秦灼有些詫然,「她和呂志鴻也是做戲?」
「是真的。」蕭恆說,「不過禍兮福兮,若非這麼一鬧,呂紉蕙也不會找尋間隙伺機而動,我們也無法將計就計。」
「呂紉蕙呢?」
「我從銀環手下保了他三天,岑郎有話問他。三天之後,交由她處置。」
秦灼道:「你不是向來不准動用私刑嗎?」
蕭恆只道:「其罪何贖。」
秦灼胸中震動一下,抬手撫摸他手臂傷痕,突然問一樁舊事:「你是怎麼進影子的?」
他感覺蕭恆渾身緊繃一下。這會是蕭恆頭頂的另一塊陰雲嗎?
半晌,秦灼聽到他輕輕開口:「元和七年,卞秀京屠盡九郡,并州血流漂杵。我被養母藏在地窖里苟全一條性命,出來之後,影子的人發現了我。」
秦灼問:「他們怎麼會在那兒?」
蕭恆道:「齊國進犯時,公子檀應當表明身份,率領闔州百姓保衛過并州。這件事能傳到肅帝耳中,未必不會傳到岑氏那裡。」
秦灼刻意緩解氣氛:「看來你的確骨骼清奇,他們一眼就認出你是練武的材料,非要帶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