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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灼從信筒里抽出信。

陳子元等他開口,一息,兩息。

秦灼看了許久,眼仍沒從信箋上抬起,毫無感情地說:「蕭恆叫銀環割了腦袋?」

陳子元啞聲叫:「殿下。」

「銀環反戈,殺鎮西將軍,提頭轉投柴有讓。」秦灼繼續念道,「潮州營盡數繳械歸降。」

「殿下!」陳子元緊緊扳住秦灼兩腕,「殿下,你鎮定,你聽我說,燈山已經去查探,人還沒回來。但英州那邊……已經把蕭重光的首級送過來了。」

第326章 九十二 死訊

秦灼死死盯著陳子元,一聲不吭。

陳子元心中一陣寒似一陣,剛想叫他,秦灼突然翻身下榻,鞋都沒穿,赤腳闖出門去。

陳子元忙追出去,見秦灼站在院中,面前褚玉照垂首而立,雙手捧著一隻匣子。

雨水都沖不淡的血腥氣。

雨珠順秦灼睫毛滴落,他默了一會,雙手抬起那隻匣蓋。

陳子元拔動雙腿走到他身後時,正從秦灼兩隻手下,看見一顆人頭。

皮肉已生屍斑,到底仍未腐爛,五官可以辨認。

秦灼將匣蓋重新合上。

他雙手撐在匣上,氣息沉重,似乎在忍受那股屍首特有的腥臭腐氣。陳子元忙要扶他,他突然身體一躬,弓弦一松般,哇一聲嘔在地上。

一口鮮血,被雨水亂箭而穿。

陳子元忙撲在地上將他接住,秦灼跪在地上,雙手撐在血水裡,渾身一陣一陣地發抖。他仍面無表情,卻倒了嗓子:「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褚玉照半跪在雨里,一隻手攙住他臂彎,說:「英州並未遮掩……只怕這一陣,滿城都知道了。」

秦灼垂著臉,問:「百姓將士作何反應?」

褚玉照說:「亂成一團,好在程忠還在,正康也帶人去了,一會就能平定下來。」

潮州營反叛,亂的是軍心。百姓無主,散的是人心。

秦灼終於抬起臉,說:「銀環殺蕭恆。」

他像想不明白,純然是疑問:「她殺得了蕭恆?」

陳子元也百思不得其解,恨聲道:「原是打死我也不信,可殿下,人物俱在,眾目睽睽啊!」

「英州以蕭恆人頭為禮物,只怕不日就要南攻潮州。」褚玉照問,「潮州與我們齟齬頗深,何必白惹一身腥,何況蕭重光已經不在……殿下,這城,還要守嗎?」

陳子元心有不忍,還是道:「羌地那邊料理得差不多,咱們若走,當即就能動身。柴有讓也不是段映藍,潮州人口只要歸順,他也絕對不會屠城。」

秦灼點頭,似乎都聽進去了,又像什麼都沒聽見。他將那隻匣子抱在懷裡站起來,說:「先發喪。」

整整三日,大雨傾盆。

院中設了靈堂,但凡鮮艷顏色都被撤掉,除了蕭恆屋裡的紅帳。素幡素幛被風吹打,響起砰砰的錘擊之聲。三日之內,哀哭和雨聲一起籠罩潮州城。

蕭恆沒有全屍,只有一個首級,程忠想找一套舊甲冑給他當身體,這才發現兩年以來,蕭恆竟是一套甲縫縫補補血里火里。阿雙得了授意,將那件海龍皮大氅鋪在棺里。

不斷有人前來,弔唁、緬懷、抱棺哭號。不斷有人跪倒,在棺前、堂前、軍帳前、家門前,跪滿潮州每個角落。連陳子元也不免心生戚然,他抬頭看向堂外,即將黑夜,老天沉著個死人臉,很像秦灼現在的臉。

秦灼坐在棺旁的太師椅里,像尊泥胎,無動於衷。他不會給蕭恆跪靈哭喪,但還是給蕭恆披麻戴孝。他們兩個算盟友,這身行頭尚未逾矩,但他不站不跪也不拜,非要坐。坐的名正言順得像夫妻,又麻木不仁得像仇寇。

蕭恆屍骨未寒,流言遍地而起。銀環為什麼會在這個節骨眼突然背叛?潮州營一直以蕭恆馬首是瞻,為什麼一夕盡數投敵?

褚玉照遞過熱茶,秦灼沒有接。褚玉照似乎預料到,低聲說:「蕭恆將軍拒西瓊守潮州是用的建安侯蕭衡的名頭。如今軍中有了傳言,說他是欺世盜名。」

褚玉照問:「他到底是不是?」

秦灼只說:「不夠。」

這個理由,不足以讓潮州營盡數叛走。

當天夜裡,陳子元水淋淋地闖入靈堂,秦灼看向他,只挪動了眼珠。

陳子元像被駭了一下,喉頭一滾,說:「蕭重光的影子身份被公開了。」

秦灼看向他。

陳子元說:「還有他當年手上的一樁血案。」

「潮州五年的賑濟糧不知所蹤,全被永王手下劫走充入封地、以表政績。永王動用的是一批影子,『重光』正是其中之一。」

潮州五年糧荒,百姓餒死何止萬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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