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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松岩張大嘴巴,不知表何態度。岑知簡已經開口:「叔祖,你們一口咬定我娘是驚厥而死,可曾叫郎中查驗過屍身?」

岑松岩蹙額,「三娘是大家女眷,貿然驗看豈非有失體面?」

梅道然五根手指仍焊在呂紉蕙手腕上,聲音冰冷:「閣下是不願查驗,還是不敢?」

岑松岩喝道:「放肆!你一個外客插手岑家家事已是冒犯至極,還敢開棺驚擾亡魂,不怕我一紙狀書將你告上堂去!」

「此事經我應允。」岑知簡看向叔祖,陰天之下瞳仁晶亮。他的聲音里包含一種格外深刻的含義。

岑知簡說:「他是不是外客,我說了算。」

梅道然渾身血液一泵,卻沒有轉頭看岑知簡。他用一種平淡的語氣陳述:「你們沒有驗看屍首,自然不知呂三娘並非發病而死,而是吞金。就像昨日只憑几張圖紙和福娘一人之詞就咬死呂擇蘭,卻不知他不申不辯,是為弟頂罪。」

梅道然看向呂紉蕙,「真正的影子之首,是你。」

低低議論詫然聲從人群間升騰而起,天邊雨雲一樣逼近每個人頭皮。梅道然將呂紉蕙提至面前,冷聲道:「你對你妹妹說了什麼?岑丹竹尚在,就算她知道兒子是為自己的兄長所害,也不至於心灰意冷到立時自盡!」

他的聲音逐漸激切,不再像剛才那個冷靜鋒利的青年:「岑知簡還活著,她還有盼望,你對她說了什麼,叫她連兒子都不要了?」

風聲嗚嗚咽咽,素練窸窣,發出質地堅硬的響聲。呂紉蕙目光飄到他臉上,空洞地,像看一個死掉的人。

「真相。」呂紉蕙說,「我只是告訴她二十多年前的一個真相。」

他目光下移,看向梅道然扣住自己的手指。接著,呂紉蕙綻開一個很嘆息的笑容,「你真的是一根早該棄掉的雞肋。」

他這麼稱呼梅道然:「青泥三號。」

接下來是梅道然一生中排的上號的可怕時刻。

呂紉蕙的喟嘆像一個無聲霹靂一樣輕飄飄落地,梅道然扣在他頸間的手指感受到喉結的滑動,和一股自上而下貫通的氣流。他推開呂紉蕙飛速後退的同時,數條黑影突破屋頂瓦片從天而降。

岑知簡後領被梅道然抓在手裡,幾乎是被他提到堂外。他抬頭看向這群和梅道然構造相同的殺手,大叫道:「叔祖,使君,究竟誰是叛逆一望皆知!」

「岑丹竹!」梅道然叫他的名字,看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

岑知簡支撐他的手臂直起身子,在岑淵岑松岩一少一老的臉上看到悲憫漠然的同類內容。他發現,彈指之間,堂外的族親公人和堂內的青泥殺手構成一個圓圈,他和梅道然正像兩頭獵物被圍困在這個捕獸圈套中。

岑知簡寒毛倒豎,血液在喉部凍成硬塊。

原來如此。

影子的組織者不是個人,而是華州岑氏這棵根深蒂固的參天大樹。

並在長官權力和長老權威合力編織的保護傘下,構成了一個完美秘密的生態系統。

陰沉天幕下,岑知簡所有的親人化身成一群喙爪尖利的烏鴉,眼睛像盯一塊腐肉一樣綠幽幽地盯著他。

他背部那條傷疤再次破裂般劇痛起來。

岑松岩的聲線改變了,慈愛消褪,化作冰冷:「丹竹,這件事隱瞞你是為你好。」

岑知簡幾乎笑出聲來,「叫我短命折壽生不如死,叔祖就是這麼為我好嗎?」

岑淵冷聲道:「郎君為人所惑,中斷喪儀。左右,立即將歹人格殺!」

語落,堂中素幔如同閃電,欻然一振,數條身影如同飛箭颼颼彈射而出。岑知簡聽到玉龍刀鏗然長鳴的聲音,越來越快的金鐵震盪聲像一場刀子雨濺落在堅硬土地上。

梅道然再快也只有兩手兩腿,招架之時另有兩條劍光刺向他腰腹。岑知簡顧不得其他,撲身擋在他身邊。出乎意料的是,那兩條長劍立即掉頭而去,只割破他的衣袖。

他們不敢——至少不會傷自己。

岑知簡立即將梅道然護在身後,果然,影子們鬼魅般的身形立即定格,開始採取獸群緩慢包圍的姿態。

岑知簡緩了口氣,「不管他之前是青泥還是什麼,他如今是蕭鎮西的心腹和將領。你們殺他,不怕蕭重光傾其兵力叫爾等血債血償?」

岑松岩臉上有片刻僵硬,扭頭去看岑淵。

這時候,呂紉蕙走出靈堂,他的臉再度漂浮在灰色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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