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手指仍輕敲桌案,無聲默數。
五、四。
眾軍飲酒罷,齊聲高呼:「拜謝君上,不勝不歸!」
賀蘭蓀放下酒碗,再道:「出劍,巫祝降福。」
三、二……
森森拔劍出鞘之聲。
鼓槌落下最後一記。
突然,不遠處一聲弦響,一枚寒芒在夜間一閃,乍然刺破雨霧向高台上直射而來!
旗杆嚓聲斷折,旌旗栽倒在地,雀神摔了個灰頭土臉。箭出旗倒更像一種信號,旗幟墜落的後腳台下一陣翻江倒海,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翻滾掙騰,對他們揮刃而向的竟是台下的千數羌兵!
為首者面罩一丟,露出陳子元的一張臉。
賀蘭蓀心中一緊。陳子元在錦水鴛走脫後一直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但虎賁衛動向有定,哪裡有出來這樣一支精銳軍隊!
宮牆內亂聲大作,炸響宮牆外的陣陣殺聲。兩股人馬交相碰撞廝殺,叫喝聲金鐵聲震天動地,卻始終沒有衝破宮門。陳子元將賀蘭蓀揪捽而下時宮門乍開,一匹棗紅駿馬飛馳宮道而入。一道火紅身影躍下馬背,快步上前,向秦灼單膝下跪。
「臣秦溫吉,率裴公海帳下三千人,拜見殿下!」
秦灼從輪椅里站起來。
第314章 八十 生死
賀蘭蓀發冠歪斜,不可置信地看著秦灼,「你的腿……」
秦灼緩步上前,從陳子元手中接過一隻盒子,向賀蘭蓀打開。
錦盒裡一條死去乾癟的蠱蟲。
秦灼銜一縷笑意,垂手輕輕拍他的肩,「香旌,我雖不通醫道,但你或許聽說過,我有一位名叫鄭永尚的貼身醫官。他的醫術如何,香旌你雖龜縮一隅,應當也有所耳聞。你種下這玩意不久,我就托他幫我再次開刀,取了出來。」
「不過我還是要多謝你。」秦灼笑道,「若非你當年自作聰明,而今又把我放在宮裡,我要拿你的復生蠱、借你的國道可沒這麼容易。」
「借道……」賀蘭蓀喃喃,「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
秦灼有些好笑:「難不成你當真以為,我同你虛與委蛇多日,只為了一盞蠱嗎?」
羌地與潮州相距不遠,又與南秦毗鄰。他日秦灼大軍南下,借道羌地是最為明智之舉。在下決心除掉賀蘭蓀之前,秦灼已經有了與他談判借道的念頭。
秦灼望向人群,頷首道:「此役得勝,也要多謝君上之弟為我里應,才能叫我妹妹順利外合,一舉得勝。」
賀蘭蓀轉頭望去,他的二弟縮在人群里抱了抱手,不敢抬頭。
賀蘭蓀呵呵笑道:「少卿,你因秦善篡位偏廢多年,被弒君殺兄之人害成一條喪家之犬,如今又要擁護我的兄弟來篡位殺我,所作所為和你叔父有什麼兩樣!你在這裡言辭鑿鑿,才是一場天大笑話!」
秦灼蹲下身,直視他雙眼,一瞬不瞬,含笑道:「我做鬼做了這些年,怕做這個笑話?香旌,那這樣。」
他商量道:「我做這笑話,換你去做鬼吧。」
雨色淡去,月色里,賀蘭蓀面紗滑落,一張臉艷麗無比。
其實一開始,秦灼並沒有殺他的心。
他和賀蘭蓀的關係並非強迫,甚至是秦灼不懷好意地引誘他。此後種種不過求仁得仁,秦灼雖引以為恥,卻沒有想過除掉他。
直到錦水鴛里,賀蘭蓀勾結英州,意欲除掉蕭恆。
他居然敢動蕭恆。他居然敢在秦灼眼皮子底下來動蕭恆。這令秦灼無法容忍。
賀蘭蓀眼中冷光一閃,突然咯咯笑起:「少卿,你殺了淮南,又是我,之前你的老情人都被你一個一個做掉。你猜,蕭重光還有沒有膽子跟你好?他就不怕,有用的時候你跟他睡,等他沒用了,就會被你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一劍殺死?可憐,可憐,他奸了你這樣長一段時間,下場會不會比淮南侯更慘一點?」
秦灼眉心一顫,雙唇抿緊。
賀蘭蓀觀他神色,更惡毒的話涌到嘴邊,這一瞬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一切都到了盡頭,虛情、權勢、榮華、生命,什麼都是。他心底陡生一種古怪的蒼涼。
羌地少猛獸,這讓賀蘭蓀錯把昆刀認成瘦貓,後來才意識到,它會長成撕裂咽喉的猛虎。
囚中猛虎,偽作狸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