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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恆再同帳下商議,敲定先候崔清消息。但崔清既要和他聯手抗齊,潮柳兩州圍困便解,細柳營雖仍駐兵在外,但也鬆了口子,出入州界之外,甚至兩軍還有些來往走動。
蕭恆雖未答應接受招安,但同意和崔清一塊抵禦齊國。兩人一個亂臣賊子,一個抗旨不遵,你圍我打、你攻我擾,配合起來竟十分默契。大小几場戰役下來,細柳潮州一同犒軍,一塊飲酒吃肉,細柳營演軍樂,潮州營拊掌而歌,上上下下混得熟,說是敵手竟像戰友。
敵軍雙方能處成這樣,也真是古今奇事。
懸頂之劍暫撤,蕭恆鬆快不少,也有了功夫調理身體,常往岑知簡那邊跑,卻有幾次從岑知簡那邊撞到梅道然。
梅道然也不進帳,從外頭立了會便走。蕭恆只作沒瞧著,走進帳中,見岑知簡正撫平琴聲。
他最近新接了指骨,重新打斷再續,全程未吭一聲。那琴聲淙淙如故,似乎仍在天外,未曾染纖塵。
真能有這般超脫物外、榮辱不驚之人嗎?
岑知簡看向他,將琴挪下膝頭,抬手請他從對面落座。
蕭恆很尊敬他,抱一抱拳方撩袍坐定,解開腕扣,將右臂赤出來。岑知簡搬來只匣子,取出三炷線香,點燃後逼近他手臂肌肉。
青煙繚繞,蕭恆皮膚下驟然突出一塊,小指個頭,像粒圓珠。
香頭緩緩下移,那圓珠似乎被吸引,也跟隨香菸在蕭恆筋脈中向下滾動。至脈搏處,岑知簡一手舉香,一手遞去一把小匕首。
蕭恆左手接過,往自己右腕一划。
那粒圓珠乍破,從傷口湧出大股黑血。
岑知簡放一隻茶盞在他腕下,直接到第二盞,黑中才漸漸泛紅。第三盞終於成了鮮血,蕭恆才草草一裹,束緊手腕。
岑知簡又替他摸了會脈象,提筆寫道:疼痛如何?
這是以毒攻毒的一個代價。蕭恆深知不能諱疾忌醫,坦言說:「一直疼,會疼醒。」
岑知簡問:止痛藥方不起效?
蕭恆道:「那幾個方子我看過,吃了多少會乏力犯困,等完全安定下來我再用。」
岑知簡問:既不服藥,如何緩痛?
蕭恆說:「忍。」
岑知簡手腕一滯,提筆又問:睡眠如何?
蕭恆道:「一日至多兩個時辰,最近事情少些,有時能到三個時辰。」
岑知簡頓了頓,還是寫道:房事如何?
蕭恆默一會,道:「還好。」
岑知簡深深看他一眼,寫:氣血有逆,陰陽少和。關頭強忍,尚不如縱慾傷身。
蕭恆笑一笑:「這不是一個人的事。」
岑知簡看他一會,將紙張撕碎丟進香爐,繼續做他的啞巴。他又給蕭恆寫了幾味藥,沒有上次的活蜈蚣生蠍子,都是常見草藥。
蕭恆接在手裡道了聲謝,卻沒有走。
岑知簡看向他。
蕭恆難得有點欲言又止,終於道:「我有個不情之請。」
他頓了頓,道:「不知岑郎可否教我調香。」
岑知簡敲了敲香爐,看他。
蕭恆搖頭,說:「香囊。」
「安神的,能驅蚊的。」他笑了笑,「我這兩天能學來的。」
岑知簡併不多問,只應求教他。蕭恆對香事一竅不通,但好在他學什麼都快,摶香丸也十分利索,個個大小都不差分毫。他那雙手捉慣刀劍,做這些精細活計竟也不算笨拙。
他束緊裝香丸的青紗袋,又從懷中取出一隻長命百歲的香囊。
岑知簡想了半天,也沒想起近來是誰的生日。秦灼生在仲秋,還早得很。思來想去,只想起如今臨近七夕。
可七夕只有求白頭偕老,哪有送長命百歲的?
七夕那日阿雙要接露水,故而起得更早些,卻見院中石磨上早放好一籃彩線,一捆一捆用棉線纏好。另一些新鮮的鳳仙花,女孩子好在這天染指甲。
阿雙往後退步,一掀裙擺,見磨盤底擺一隻小炭盆,裡頭有三捆沒燒完的彩線和幾根銀針,還有些花瓣焦香。阿雙也就明白,買這些東西的是誰,除自己外他還要買給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