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目送賀蘭蓀人馬遠去,秦灼才轉頭看向蕭恆。他臉上的巧笑之色倏然消解,眉間倦意淡淡,無言片刻,上前要牽蕭恆的手。
蕭恆往後退了一步。
秦灼那隻手僵在半空,撣了撣,重新收回袖中。
他臉上還帶著笑,但瞧上去與對賀蘭的有些不同。他似乎乏得很,連平日的軟款態度都懶得扮,只掀一掀眼角,問:「有事?」
蕭恆道:「方便進去講嗎?」
秦灼低頭,看向自己挽過羌君、又想牽蕭恆的手,不多時,抬臂做了個請。
第292章 五十九清平
秦灼似乎要證明什麼,特意領蕭恆往內室去坐。兩片帘子收束,床帳也掛在鉤上,床榻整潔,只一隻軟枕橫斜,留著淡淡的肘窩倚靠的痕跡。屋裡沒有異味,但那股異香之氣仍幽幽未散。
蕭恆沒坐榻,自己從下首一把椅子裡坐了。案上茶水仍熱著,秦灼端過一隻油滴盞,倒了茶遞過去,解釋道:「這是我的盞子,沒有旁人用過。」
他把音咬在「旁人」二字上。
蕭恆沒有立刻動,似乎在思索什麼。秦灼笑一聲:「你現在連我的一口茶都不肯吃了。」
「沒有。」蕭恆低聲道一句,抬起盞子一氣吃乾淨。
秦灼凝視他側臉,十分疲憊地起身,慢慢踱過去,從他面前蹲下。他持起蕭恆的右手,撫摸了會那傷疤,便將自己嵌入他指縫中,緩緩合成一隻拳頭。
秦灼垂著臉,反覆握他的手,輕聲說:「六郎,我哄他的。我須得同他做生意。你別這樣。」
蕭恆低頭看他,「我可以幫你。」
「不成。」秦灼笑了笑,「這件事,只有他能幫我。」
「你對他好,因為他能幫你。」蕭恆默了片刻。
「你對我好呢?」
秦灼一愣,呆呆抬頭看他,眼仁粼粼生光。他臉上的難以置信之色近乎茫然,松指將蕭恆的手丟開。他蹲了一會,撐著膝蓋緩慢站起身,平靜道:「我不想和你吵。我也不管你怎麼想我,這件事,我必須做。」
「你的事,我從來也管不著。但……」蕭恆頓了頓,「你要好好的。」
秦灼飛速說:「我好得很。」
二人相對無言,秦灼沉默一會,說:「你避了我這麼久,今日來,不會是專程請安問好的吧?」
蕭恆道:「我的確有事相求。」
「無事不登三寶殿。」秦灼冷嗤一聲,還是道,「講吧。」
***
燈山消息回來得快。
「齊軍進犯厲州並非興起之事,揮兵南下入厲當日,另有大軍向東北進發再取西塞。」陳子元道,「大梁多年重文輕武,邊塞之兵多是冗兵,而齊國崇尚武功,壓著咱們打也不是一日兩日。先帝朝倒還有卞氏虞氏兩支軍隊扛事,可卞秀京倒台、虞山銘父子戰死,也沒再出個能統率三軍的大將。倒有個鄭素,但手頭沒兵,又常年被狄兵牽制在崤關。眼前,就剩這麼一個頂事的崔清,這不,叫皇帝擱這兒來打咱們嗎。」
梅道然沉吟片刻,「但瞧崔清行事,頗有些不受君命的架勢。」
陳子元說:「這是他們細柳營的老傳統了,從她爺爺……不是,得從太公太祖起,每次行軍在外,都是先顧百姓再論君命,這哪個皇帝受得了?不然細柳營怎麼如此戰功赫赫,又叫歷代梁皇帝視作眼中釘?」
梅道然想了想,「這麼說,她很可能動了放棄潮州、轉去抵禦齊軍的心。」
「抵禦齊軍差不多,但放棄潮州還不至於。」陳子元努努嘴,「這還從門口堵著呢,只是沒圍得像之前那麼嚴了。再說,她再不把皇帝當回事,皇帝到底拿著生殺大權,她斷然放棄圍攻咱們就算抗旨。她就算不顧自己的性命,手底下這些人的人頭還是要考量。」
圍而不打,這是個什麼意思?
眾人摸不著頭腦,沒過幾日,齊軍揮師東進的消息無需打探而天下皆聞。也就是這幾日,崔清終於有了新的動作。
梅道然從箭頭拔下信函,呈遞蕭恆,「細柳營射過來的。」
蕭恆打開察看,帳中肅穆無聲。
他放下信箋,道:「呂擇蘭邀我去清平亭一敘,一個人。」
清平亭恰巧位於兩軍營地之交,呂擇蘭選在此處,有開誠布公之意。
唐東遊當即反對,「不成!雖說那亭子不算隱蔽,但他們真要玩什麼花樣,咱們趕過去就晚了!」
「崔清呂擇蘭都是君子之輩,不至於耍陰招。他們要見我,說明現在要的不是開戰而是談判。連月下來,百姓已經不堪重負,兄弟們也傷亡不少。」蕭恆嘆口氣,沒再說下去。
能不打就不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