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道:「我是有這個打算。」
案上仍擱著那掛紅麝珠,幽香淡淡,秦灼瞧它的眼神卻像瞧泊血,只嫌髒了衣裳。他淡淡道:「更何況,我準備再從他那裡弄一次復生蠱來,給蕭重光把手筋接上。」
陳子元倒吸口冷氣:「復生蠱是他們羌地的寶貝疙瘩,十年才出一蠱,他當年還沒這麼深城府,你為了弄一蠱從他跟前就受了多少罪!現在他這麼精明算計一個人,你再要弄這玩意,這何異於與虎謀皮!」
陳子元想起賀蘭蓀出門情態,驟然頭皮一麻,對二人到底有沒有事又不確定了,忍不住問:「殿下,你和他……」
「沒有。」秦灼迅速打斷,「他雖有此意,到底怕我同他翻臉,他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不敢逼緊我。」
他頓了頓,隱晦道:「但此人見利而動,總得給他嘗點甜頭。」
陳子元急聲道:「殿下,賀蘭蓀對你報了什麼齷齪心思你不是不知道,他要是以此為要挾讓你再和他……」
秦灼目光從紅麝珠上挪開,淡淡道:「能弄到復生蠱,也不是不行。」
陳子元一時啞然,問:「蕭重光知道嗎?」
秦灼看向他,「我有必要同他交待嗎?」
敢情你壓根沒敢跟他講。
陳子元又急又愁,叫道:「殿下!」
秦灼將微微鬆脫的扳指戴好,平靜道:「你知道他那性子,若知道我為了他那隻手,只怕會直接把右手砍下來徹底斷了這條路子。我又不是為他自己,還有南秦,要借道就得跟賀蘭蓀處好關係。萬事俱備,就因為他蕭重光一個人前功盡棄?」
陳子元腹誹:倘若只為了南秦,他一條手斷就斷了,如何要挾住你?思來想去,到底忍住,只說:「我剛從外頭來,遠遠瞧見他從門口站了會,又走了,臉色……十分難看。」
「大門口?」
「你的臥房門口。」
秦灼撥扳指的手一住,不動了。他愔然片刻,輕輕問:「他沒說什麼?」
陳子元搖搖頭。
又是片時沉默。
秦灼半垂著臉,整個人像凝固了。再開口,聲音很是漠然:「他若因為這事想斷,就斷了。都是皮肉生意,誰管的著誰。」
陳子元心中一揪,啞聲說:「殿下,事到如今,你真以為他把你倆當皮肉買賣嗎?你自己有當皮肉買賣過嗎?」
秦灼別開臉,似乎馬上就要渾身發抖。但他只拂開那串紅珠,冷靜說道:「子元,有些事非我不願,實我不能,你行行好吧。」
***
應付了一日賀蘭蓀,秦灼只覺身心俱疲,胸口一團悶氣難出,天色微暗便臥了床。混混沌沌睡到一半,只聽昆刀在庭間嘶吼碰撞起來。雖有籠子關著,秦灼到底怕它傷人,披衣起身去瞧。
他腳要跨出門檻,突然停住。
蕭恆立在籠前,手中還剩半塊生肉。籠里丟著另半塊,昆刀不吃,只衝他咬。蕭恆似乎有些無措,伸手想安撫它,白虎反倒咆哮得更厲害。
秦灼趿鞋出門,叫一聲:「昆哥兒!」
反倒是蕭恆渾身一震,扎煞著雙手站起來,說:「還沒睡。」
秦灼走下階,抬手打了下鐵籠。昆刀認得他,敵意消退許多,只在籠中反覆踱步,喉間呼嚕作響。
秦灼等它消停,轉頭去瞧蕭恆。蕭恆在月下像尊積霜的佛像,是一種白日少見的性靈的美。他垂著眼,那麼像菩薩低眉。蕭恆從來不避忌他的目光,此時卻不敢看他。
秦灼從他手裡拿過那半塊肉,投進籠子裡。昆刀舔一下,抬舌捲入口中。
蕭恆那隻手沾了血水,像剛殺過人。秦灼看了一會,突然去拉他的手。瞬間,他感覺蕭恆整條手臂竦然一動。
蕭恆說:「我手髒。」
秦灼不說話,拿帕子給他一下一下擦乾淨。
兩人挨得極近,蕭恆低頭看他,呼吸漸漸急促起來,秦灼捏著他的手,感覺腕脈突然跳得厲害。
下一刻,蕭恆的臉突然靠近,像要吻。秦灼嚇了一跳,下意識退步躲開,心中有點惱,抬頭去瞧蕭恆。
但從蕭恆面上捕捉到那一閃即逝的神情,頓時像被當胸重重擂了一拳。
我只退了半步,他怎麼像被捅了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