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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恆並未從細柳營前駐留,白馬從崔清馬頭一越而過,噹啷脆響里長刀已斬斷刺向崔清的一條手臂。

他身後,潮州營勢同猛虎,狂風驟雨般成群闖去,馬蹄踏過時兵器已將齊軍斬下馬來。一時之間,只聞隆隆衝鋒聲、叫喊聲、刀劍入肉聲、金鐵相擊聲。

血肉四濺里,環首刀快如颶風,八方四面皆可敵,簡直如生三頭六臂。從前兩軍對陣,雙方多少抱存鄙夷不服之心,直到今日蕭恆殺在細柳營之前,眾軍才頭一次從心底感發這種震動。

這刀法、速度、力量皆舉世罕見,而蕭恆用的是左手。

他取用左手刀不過半年。

齊軍調轉攻勢,開始全力圍殺蕭恆。四把精鋼彎刀迎頭揮砍,卻被一把環首刀橫轉攔下。蕭恆彎腰蓄力之際,一道銀光驟閃,四名齊兵喉間鮮血噴濺時,一條長蛇猱然躥回一隻手中。

紅纓烈如夏花,蕭恆和那持槍女子對視一眼,雙腿一打馬腹,再度出刀時已騰身坐穩馬背。

殘陽里,崔字旗和蕭字旗比肩而立。旗下,細柳營潮州營並肩作戰,短暫化敵為友的奇異局勢里,所有人熱血沸騰,在致勝的衝陷之中高聲叫道:「殺!!!」

***

齊軍並沒有拚死攻城的打算,一見局勢不妙便迅速退去。蕭恆率兵追出五里,再斬敵將兩員,便收兵重回厲州戰場。

烽火已熄,野地新燃了篝火。厲州百姓感恩戴德,士兵忙開城門,請崔清蕭恆入關。蕭恆卻道:「不好擾民。」

崔清也同樣堅持,百姓只得作罷,家家戶戶殺牛宰羊以謝兩軍。蕭恆固辭不得,又見眾軍已飢腸轆轆,便道謝收下。

酒肉香氣四溢,昨日還針鋒相對的兩軍突然一同圍坐,多少有些彆扭。但到底過了命,又互相包傷吃酒,一會僵局鬆動,也漸漸熱絡起來。

蕭恆後頸的傷口未愈,臂上又添了兩處新傷。他將肩甲卸下,撕了塊衣料草草包紮,牙齒咬住一角低頭一束,顯得側臉骨骼如同刀削。

崔清清點完傷患,自己也簡單裹了傷口,偏頭看了會蕭恆,從副將那裡要了只碗,滿上了酒。

一雙軍靴停在面前,蕭恆抬頭,見崔清手捧酒碗,也端了酒立起來。四周肅穆下來,待他二人發話。

崔清舉酒對他一敬,「崔清代細柳營全體將士,謝蕭將軍不記前仇,捨身相報。再替厲州百姓,謝將軍活人生民之恩。」

她摘了盔戴,火光映在臉側,柔和的紅黃光輝里更有些女兒的清秀模樣。雙手舉酒,一氣飲空酒碗。

眾軍叫好聲中,蕭恆也相對飲盡,卻沒有放下碗,而是接過酒罈再度滿上。

他兩手捧酒,對崔清道:「這一碗酒,我謝崔將軍。」

「謝我?」

「謝將軍心恤百姓,仁慈生民之恩。」

崔清看著他,「這我卻不明白。」

蕭恆道:「年前西瓊圍城,臘月之後飛鳥不得出。如今王軍數倍於瓊,雖兵臨城下,但並未禁絕藥物運輸,少數糧食入城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將軍也知道,我前些日甚至還跑去英州一趟。潮州進出如此,難道是因為將軍昏聵無知才讓我們有可乘之機嗎?」

崔清神態暗昧不明,「說不定。」

「那便謝一樁私事。」蕭恆仍舉酒碗,「謝在下逃出彭營當夜,將軍一射未中之恩。」

崔清看他一會,朗然笑了:「我也謝我自己。蕭將軍,你問問這些,個個誇我百發百中。但我自己知道,那射偏的一箭,是我這輩子最好的一箭。幹了!」

二人飲罷,崔清認真端詳他片刻,鄭重道:「蕭將軍,你是崔清此生最佩服之人。細柳潮州共聚於此,有一夜握手言和的緣分。只此一夜,我們不談對陣談朋友。此夜過後,崔清與你戰場相遇,當退避十里,以謝將軍今日之恩。十里再戰,你我定要分個輸贏!」

蕭恆也看向她,「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崔清朗聲笑道,「都別喪著臉了,如此良辰揮霍不得,吃肉,喝酒!」

眾軍齊聲大笑,紛紛勾肩搭背、碰碗舉盞,把立場拋之腦後,共赴這一夕狂歡。醉臥沙場,如是而已。

唐東遊和崔百斗互相依靠著,又吃空了一壇酒。唐東遊打了個酒嗝,豎著拇指咕噥道:「崔將軍……厲害,是這個,能耍槍……還能喝酒,一個頂十個大老爺們兒!」

崔百斗醺醺然道:「可不,我們將軍,打小就要好,樣樣必須拿頭籌……不然,這麼多漢子……能聽她的調令,就為了個崔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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