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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燈下,岑知簡正抬頭看他,眼中一無波瀾,像沒過從前。

自從岑知簡到潮州之後,梅道然雖看顧他,但一直無言以對。他要面對的不像岑知簡反像鬼祟,過去種種,他一直逃避、畏縮、不去面對。直到今夜。

今夜他邁出了第一步。

為了蕭恆。

燈光稀微,盛在黑燈盞,像灰堆里一粒練廢的金丹。梅道然終於敢於正視岑知簡,儘管岑知簡依舊無動於衷。他從岑知簡對面席地坐下,問:「你想對他做什麼?」

岑知簡只看他。

梅道然自覺自己在他眼中是個跳樑小丑,但他也管不了這麼多了。他聲音里有根弦繃緊,繼續問道:「那天你和他說了什麼?你到底告訴他了什麼?你為什麼要找上他?這些日你也看到了,他已經是自顧不暇了!」

岑知簡已經沒有回應,眼中儘是漠然。他像有些厭倦,抬手要去夠那把五弦琴。

這是個拒絕交談的姿勢,梅道然深吸口氣,抬手去拽他手腕。

這動作卻似燎到岑知簡哪根神經。他前一刻還冷如死水,突然炸雷般劇烈掙紮起來,看上去梅道然不像在拉他反像要殺他。

扭動撕扯間,衣袖打翻滿地碗盞。碎裂聲叫梅道然乍然鬆手,當即一個耳光落在他頰邊。

岑知簡歪在一旁,衣衫淩亂,面白如紙,眼中卻半含水意,目光之冷,恨不能將他食肉寢皮。

這一巴掌制住了梅道然全部動作,他雙臂撐在地上,頭低垂著,渾身劇烈顫抖起來,似乎要哽咽。片刻,他突然身形一動,咚地一個頭叩在地上。

岑知簡有些愕然,眼瞧這個七尺高的漢子跪在地上,低聲喊道:「你恨我、辱我、要殺我,還是借皇帝的手懲治我,我絕無半句怨言。是我對不住你,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你沖我來!別動我兄弟……我求你了!」

燈火懨懨跳兩下,一隙夜風從帳外鼓入,青煙一斜,燈就熄了。岑知簡臉上的怒意失態也這麼吹滅了。但他兩盞眼睛仍亮著,那仿若淚意的光芒就是燈。那燈光爍爍然,像好笑,又像傷心。

終於,黑暗中,響起幽幽琴聲。

平和,寧靜,一無怨恨。

梅道然僵然片刻,撐身從地上爬起,行動有些滯緩。他沒再瞧岑知簡,打帳而出,夜風撲面,只覺臉上濕冷。

身後,一夜琴聲未歇,似乎差道笛聲。

***

蕭恆回帳沒有立即用飯,而是按照岑知簡教給的吐納之法,將全身氣息走了一遍。

岑知簡的確教給他抗衡觀音手的法子,不過以毒攻毒,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之術。但兵臨城下,蕭恆別無他法。他是潮州柳州的首領,他若倒下,兩州軍民當即會被視為叛逆屠殺,并州昔年慘劇,他絕不能坐視再次重演。

蕭恆從前不求死,但也不是一定得活。除卻做統帥的責任,真論到他自己身上,那點求生之志,竟本乎秦灼。

……他想和秦灼好好過。

但看起來,秦灼並不這麼想。

此念一生,喉間又是一陣咸腥。岑知簡今夜撥灰所寫的告誡又浮現眼前:

眾生漂流六道,造無量無邊業,受無量無邊死,皆妄想執著驅之。持清淨心,莫生妄執。

他一口血吐在地上,彎身歇了一會,抬腳踢了爐灰去掩,接過岑知簡所遞帕子擦了擦嘴,問:「有了妄執,要如何?」

岑知簡寫道:放下。

秦灼音容從眼前一閃而過,燦若花放。

蕭恆苦笑道:「人生在世,誰無妄執?」

他知道自己已經泥足深陷了。但這點妄執讓他感覺自己活著,真真正正、有七情六慾地活著,雖然疼,但很好。

岑知簡無法開口,目光分明在說:你放不下。

蕭恆報之一笑。

要放下,總得要他一句話。

夜月皎然,潔如少女面,雖清冷,卻冥冥有一種親近之感。他一顆塵念駁雜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又一番吐息結束,臟器肌骨之痛也紓解大半。

蕭恆身體重新恢復,脈象還要岑知簡看顧調養,故而常去他帳中。但瞧今夜梅道然的反應,倒像怕岑知簡加害自己。

他為什麼會這麼想?

蕭恆只覺不對,岑知簡坐定梅道然的罪名,害得梅道然險些一死。但瞧梅道然對他,說是怨恨不如說是失望,仔細看來,竟還有些虧心。

他在京中,究竟和岑知簡發生了什麼?

但岑知簡避而不談,梅道然諱莫如深,二人態度如此,蕭恆也不好多問。

如此一夜坐到天明,他便去練兵演陣,又瞧了田地農務,這些做完,再趕回帳中處理軍務,數日下來忙得腳不沾地。雖則忙碌,卻多是庶務,連日裡竟沒生一場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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